骗子成就的一部著作
(2011-08-08 20:3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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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呐喊》长篇连载
谈到《韩国总统的中国御医》这部作品,不能不谈到我个性中一个最大的缺点——轻信。
由于轻信,我上过不少当。
一次,一个瘦小单薄的女孩子来找我,哭哭啼啼地说她父母离异,没人管她,生活没着落。她爱写诗,希望我能帮她推荐一下。我信以为真,看她的诗写得不错,就向电台推荐并被录用了。没过几天,电台的朋友来电话告诉我,她的诗全是抄袭的。
又一次,一个中年女子拿着一篇小说,从外地专程跑来找我,我看完小说对她婉转地提了一些建议。她却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一定要我收她做学生,我不答应她就死活不起来。我好说歹说总算把她拽起来,做了六个菜招待她。她说不吃牛肉,我只好把牛肉撤下去。可她又气呼呼地说:“我不吃!六个菜待客,五个菜待鳖!”我觉得这人精神不正常,只好下了逐客令。可是,我从阳台上看到她哭着离去的背影,心里又觉得很过意不去。
还有一次,一个文学爱好者进了监狱,来信说他家里不管他,让我给他寄点钱,说等他出来后就还给我,结果音信皆无……
朋友们说我太幼稚、太善良、太单纯了。
是的,这种善良和轻信,可能源于我出生在只有一户人家的山沟里——那里没有那么多谎言和欺骗。父母从不许我们撒谎,说撒谎可耻,还说撒谎是万恶之源。我不会撒谎,以为别人也不会撒谎呢。
但是,世界是丑陋的,它充满了谎言与欺诈。
事情发生在1994年夏天——
在《当代》杂志发表了那篇《为了揭开人类抗衰老之谜》的报告文学之后,我收到许多读者来信,不少人想跟俄籍华人姜堪政合作“场导机”项目。有的专程从新疆、山东跑到佳木斯来找我,要我帮他们办理赴俄考察手续。我就托人找关系帮他们办签证,担着风险给他们当担保人……
有一个姓高的烟台人最为积极。他多次给我打电话,说他是英国某公司的中方代理人,对“场导机”很感兴趣,让我把姜堪政请到北京来洽谈合作问题。我和高某在电话里达成协议,我负责把姜堪政请到北京,他负责承担五千元费用。他满口答应。
8月28日晚间十一点三十分,我在北京黑龙江宾馆正准备休息,忽然接到高某打来的电话,说他刚从香港飞过来,要立刻见我。我只好穿上裙子跑下楼去。
在大厅里,看见一个长得又矮又黑、头发稀得连天灵盖都盖不住、半边面部神经麻痹的男人,身着一套劣质米色西装,手拎一只旧密码箱,匆匆地走进来。
我心里大为疑惑:这人能是英方代理商吗?可转而又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
高某开口就说:“对不起,张女士,我下飞机时钱包被偷,所以来晚了!”
我并没有多想,还为他惋惜一番。
接下来,他说他认识一位旅韩华侨韩晟昊博士,说韩博士给韩国几任总统当过保健医,是打开中韩通道的秘密使者。他说可以请韩博士来投资“场导机”的项目……
第二天,高某与姜堪政洽谈之后,双方签署了合作意向书。随后,高某让我等他电话,说要带我去见韩晟昊先生的儿子。
我从下午一点等到半夜十一点四十分,高某终于打来电话,却是满嘴醉话:“张女士,你猜我是谁?”
我说:“你不是高先生吗?”
“不对!你猜我是谁?”他一连问我好几遍。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告诉你,我是国际大骗子!”
我脑袋“嗡”的一声,急忙问一句:“你谁都骗吗?”
“对,谁都骗!”
“……”我顿时哑言了。
他却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接触你吗?”
“不知道!”
“我是想利用你这支笔……”
在以往的通话中,他曾经流露过,说他的一生很坎坷,希望有人能写写他。但我从不充当这种“御用”文人,也就没搭茬。接下来,他的话就更离谱了,说他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我这人气质好,说他要是没有老婆就让我离婚,他要娶我……
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高先生,请你自重点!”我厉声打断了他,“希望你能兑现诺言,关于这次来京的费用,你什么时候付给我?”我不得不考虑最实际的问题了。
他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到你这儿!”
“我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电话挂了,我却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不禁担心起他所承诺的五千元费用问题。
果然未出所料,第二天上午九点刚过,宾馆服务员送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张雅文女士,我为你的事东奔西跑,你却说我是国际大骗子,我不能与你共事了!”
这家伙明明自己说他是国际大骗子,反倒栽赃到我头上了。但毫无办法,只能认倒霉了。这么大个北京我上哪儿找他去?再说也没那个时间,南京一家公司还邀我带姜堪政去洽谈合作问题呢。
可我带来的几千元钱,买完两张去南京的机票仅剩下五十元,连机场都去不了。恰在这时,一位在大学任教的读者王依媛女士来拜访我,目睹了我的狼狈,请我到家里做客。临走,她硬塞给我二百元钱,这才帮我解了燃眉之急。从此我们成了要好的朋友。
还好,南京那家公司向我支付了差旅费。
在南京,我脑海里总是转着高某说的那位韩晟昊博士,凭着我对题材的敏感,觉得如果确有其人,这将是一个难得的独特题材。
在南京办完事之后,我立刻返回北京去寻找韩晟昊先生的儿子。可是高某只说他在北京某中学工作,并没说具体是在哪个中学。偌大的北京,茫茫人海,上百所中学,上哪儿能找到这位韩姓人士?
我在北京跑了三天,这天傍晚,终于在一所中学的医务室里,找到了韩晟昊先生的儿子,从而又敲开一个绝妙的素材——
韩先生说:“我父亲这一生真可谓饱经沧桑,跌宕起伏,波澜壮阔,太值得一写了!”
之后,我贸然给韩老先生接连发去两封信,不见回信,又发出第三封,不久,终于收到老先生的回信,同意我去汉城。
1995年8月2日下午两点。
我怀着兴奋而又紧张的心情,走进韩晟昊先生在汉城开的新东和汉医院,走进古色古香、摆着奇石古玩、墙上挂着用金刚经绘制而成的观音菩萨像的会客室,来到瘦小枯干、神态高傲、手里把玩着两块小石头的老先生面前。
老先生第一句话却问我:“张女士,你为什么这么远跑来写我?我告诉你,我可没有钱!”
面对老先生的坦率,我只好坦诚地说:“韩博士,如果为了钱,我用不着跑这么远来采访你了。在国内有人出价二十万让我给他写传,都被我拒绝了……”
的确,不止一个人找过我,让我为他们写传,有的还让我自己开价。我是一个穷作家,去俄罗斯采访都得靠卖皮夹克来赚旅费,当然需要钱。但我觉得人生有限,不愿为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去空耗生命,所以一概谢绝了。
我说:“韩博士,听说您这一生很坎坷,也很辉煌,尤其在打开中韩通道方面作出过很大贡献,我觉得很值得一写……”
听我这么一说,老先生长叹一声:“唉,我这人九死一生,真是一言难尽哪!”
于是,这位生性高傲、刚愎自用的老先生,终于把他坎坷一生以及从未向他人敞开的内心世界,第一次向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中国作家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