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呐喊》长篇连载
贝加尔湖上的跨国之恋
九十二
在火车上,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早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中苏关系友好时期,年仅十五岁的徐鹿学在北京某学院当通讯员,跟一个叫留达的乌克兰少女通信并相爱了。留达来到北京,以乌克兰少女火一般的激情,让懵懂无知的徐鹿学在羞怯与朦胧中,成了真正的男人……
可是,就在两人兴高采烈去找学院领导准备登记结婚时,院领导却悄悄对徐鹿学说:“你们的婚事已经不可能了,苏联专家接到命令,立刻回国……”
从北京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就要开动了,一对恋人,一个在车窗里,一个在车窗外,相互发出山盟海誓:“我们永远相爱,我们明年再结婚……”
可是,明年却变得遥遥无期,两人不久就断绝了联系。
一天,学院领导对徐鹿学说:“你马上找一个女人结婚,不要问为什么,否则……”
1989年春天,徐鹿学忽然接到一封留达的来信。
不久,两个苦恋三十多年、两鬓斑白的恋人,在北京首都机场的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讲故事的人只给我讲到这里,我问徐鹿学和留达后来怎么样,他说他也不知道结果。
回国后,我专程跑到北京去寻找徐鹿学的下落。可我查遍北京好多所大学都没有叫徐鹿学的,只好来到北京市公安局。可我没带介绍信,一位老先生说什么都不给查。于是,我就给他讲起闯俄罗斯的经历,讲起惊险的车臣之旅,讲起七天七夜光啃黑面包,体重掉了十几斤……
老先生终于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吧。”
于是,我从老先生拿出四张“徐鹿学”的登记卡片上,找出一个年龄近似的,按照卡片上的住址,来到北京钢铁学院家属宿舍,敲门时,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上帝保佑……
果然,这个苦恋三十多年的爱情故事后半集,终于被我敲开了。
留达告诉徐鹿学,她一直在等他。徐鹿学不敢相信一个乌克兰姑娘怎么能熬得住这二十多年漫长的人生寂寞,不过,最让他感到为难的是如何向患难与共的中国妻子交代。没想到,在钢院托儿所当保育员的妻子张美丽却非常通情达理,主动给他们让出房间……
留达却说:“美丽妹妹,我不能伤害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不久,徐鹿学来到乌克兰,走进留达为他准备了二十多年的家,第一次见到他们的爱情结晶——女儿阿克珊娜。
快要做母亲的阿克珊娜紧紧拥抱着第一次见面的中国父亲,激动地说道:“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和妈妈等你等得好苦啊!”
而徐鹿学拥抱着女儿,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为徐鹿学感到高兴,他很幸运,一辈子遇到两个美丽而善良的女人。
而另一个俄罗斯男人就不那么幸运了。
在贝加尔湖畔,有一个长着黑眼睛、黑头发、体格彪悍的混血男人。他没有女人,没有朋友,只有酒和一只叫花儿的狗与他朝夕相伴。
夏天,人们经常看到他一个人躺在贝加尔湖畔的沙滩上,唱着那首古老而忧伤的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一天傍晚,贝加尔湖来了一个中国商人,他对中国商人笨笨地说了一句:“我也是中国人……”
于是,他向这位素昧平生的中国商人,第一次敞开了封闭多年的心扉……
他叫瓦西里•伊凡诺维奇,五十多年前,瓦西里的父亲从中国山东来到海参崴淘金,遇到一位俄罗斯姑娘。十九年后,她给他们父子留下最后一句话就撒手人寰了。
“你们爷儿俩回中国去吧。”
不久,父亲带着瓦西里回到山东平都一个贫穷山村。
吃惯了奶油、面包的瓦西里,吃不惯地瓜干,不会讲中国话,不会锄地,整天生活在孤独与苦闷之中。
一天,他正在院子里擦身子,一串笑声从篱笆墙那边飘过来:“啊呀呀!你咋像猴子似的长了一身毛啊?咯咯咯……”
从此,一双美丽的黑眼睛照亮了他孤独的心。
她教他干农活,教他学中国话。他们不顾世俗的流言蜚语,勇敢地相爱了。就在他们收拾好新房准备结婚的前一天傍晚,来了几个戴红袖标的人,向他下达了最后通牒:“三天内必须回国,否则以苏修特务论处!”
他提出抗议,找到村长和公社……
第三天早晨,两个相爱的人面临着生离死别。
她说:“你走了,俺不知俺能不能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回来娶你!”
回到苏联,他给她写过无数封信,却是泥牛入海。渐渐地,他的心冷了,从此远离喧嚣的城市,来到荒寂无人的贝加尔湖畔。
中国商人安慰他不要难过,说中国开放了,他可以去中国找她……”
瓦西里却说:“找她有什么用?她肯定早嫁人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酒……”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贝加尔湖畔又传来那首古老而忧伤的民歌:“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听完这个故事,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为痴情的瓦西里,也为那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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