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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生命的呐喊》连载

(2008-03-28 13:4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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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

 五章  主宰二姐命运的狐仙在哪里?

二十九
    一天半夜,我忽然被一种咯吱咯吱的奇怪声音弄醒了。
    我看到屋里点着灯,弥漫着香火味,头顶挂着破旧的幔帐,幔帐上晃出两个人影,好像是父亲和母亲面对面地坐着。屋里静悄悄的,只听父亲压着极低的声音说:“狐老太太,您说雅琴的病能不能好?要能好您就画圈,不能好您就打杠子……”
    我一听是问二姐的病,急忙支起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人说话,屋里静得瘆人,连咯吱声都消失了,只能听到父母紧张的喘气声。好一会儿,才听到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只听父亲激动地说:“狐老太太,太谢谢您了!看来我二闺女能得救了,要不我这辈子都对不住她呀!”
    一听二姐得救了,我再也忖不住好奇,急忙将幔帐掀开一条缝儿,于是,我看到了一幕极其神秘、从未见过的情景……
    只见地上摆着炕桌,炕桌上撒着一层小米。父亲和母亲双手擎着一只小箩,箩底下支着一根筷子,筷子在小米上咯咯吱吱地画着圆圈,圆圈越画越大、越画越大,最后满桌子画着一个大圈……
    父亲激动得满脸是泪,放下箩筷就冲着北墙放着的一尊牌位连连磕头,边磕头边呜咽道:“狐老太太,您保佑二闺女的病好了,过年我给您杀猪、烧香、上供……”
磕完头,父亲盯着已经燃到一半的三炷香,激动地说:“孩子他妈,咱二闺女有救了!你看这是青龙香……”
    母亲也跪在地上,盯着那三炷香……
    三炷香,中间高,两边低,是青龙香。
    我从小就看着父亲烧香,所以对香火的燃势也略知一二。三炷香中间高,两边低,是青龙香,最为吉利。白虎香是中间低,两边高,最不吉利。
    我长大以后,母亲才向我讲述了有关狐老太太的故事……

    当年,父亲带人在山沟里盖房子时,发现紧挨墙根的后山有个洞,并没在意就把洞给堵死了。半夜时分,父亲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老太太怒气冲冲地嗔怪他,说他盖房子毁了她的家,把她孩子埋在里面了。
    父亲被惊醒了,急忙打着灯笼跑到后墙根去看看白天堵的洞,却发现,洞口的土被掏开了,从洞里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狐骚味儿,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些大小小小的爪印。父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狐狸居然以老太太的名义给他托梦,说明它绝不是普通的狐狸。他无意中一抬头,却发现黑乎乎的后山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为了赔罪,父亲决定把这位狐仙请到家里,给它立下牌位,逢年过节给它烧香上供,遇到大事小情请它指点和保佑。
    从此以后,我家开始供狐仙,直到解放后还偷偷地供了许多年。
    看到父母为二姐烧香,我跑到后山坡折下几根树枝插在地上,也为二姐烧起“香”来,而且一定要把中间那根“香”插得高高的,让它变成“青龙香”。我边磕头边嘟嘟囔囔地祈求:“狐老太太,求你让我二姐的病快点好吧。你要让她的病好了,我把过年分的花生、花盖梨都给你……”
    从那以后,我总想摸摸二姐背上的包是不是小了?父母和我烧的香是不是灵验?可我不敢摸,怕二姐生气。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去摸二姐背上的包,却被二姐打了一巴掌,打完,二姐抱住我呜呜地哭起来。
    我总幻想着有一天清晨醒来,二姐的箩锅没了,又像从前那样直溜溜地站着,又能带着我满山遍野地疯跑了。可是,二姐再也没有那个时候了,她才十六岁。我觉得狐老太太骗人,说话不算数,画的圈不灵。
    母亲也说二姐的病给耽误了,要早点治也许不会落下残疾。第二年春天,二姐已经起不来炕了。父亲这才卖掉粮食,赶马车拉着二姐去铁岭看病。
    临走那天,我看到二姐盖着被子躺在马车上,脸色就像山坡上的残雪一样惨白,再也没有去年秋天那种红扑扑的鲜亮了。
    二姐用眼睛瞅瞅我,似乎想跟我说点什么,可是父母和哥嫂都在身边,什么都不能说。我明白她的心思,就冲她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没想到,二姐刚走不久,就听到山下传来丁冬丁冬的拨郎鼓声,我急忙向拨郎鼓声跑去……
    果然又是那个黧黑的小伙子挑着货箱子,两脚粘满了黄泥,一见到我,就笑眯眯地问我:“你二姐怎么没来?”
    我说:“二姐刚走,去铁岭看病去了。”
    小伙子顿时一脸失望,望着山道上刚轧出来的两道车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从货箱子里取出两条粉红色的绸子,对我说:“我答应给你二姐的……”
    我急忙说:“你等着,我回家去给你拿点花生!”
    他说不用了,挑起货箱子转身向山下走去。
    我拿着两条红绸子跑到刚开化的小溪边,把红绸子举到头上冲着溪水左照右照,一个劲地臭美,可我不敢戴,那是人家给二姐的。
    二姐从铁岭回来那天,我把红绸子偷偷地给了她。二姐毫无血色的脸上立刻浮起两片红晕,但很快又消失了,淌下的泪水掉在红绸子上,她急忙伸手擦去……
    二姐一直舍不得扎这两条绸子,我问她为啥不扎?她说等病好了再扎。
    可是,二姐把小山般的中药吃光了,仍然不见好。我经常看见她偷偷地抚摸着两条红绸子,红绸子似乎成了她生命的寄托,也成了她最大的精神安慰。
    身体稍好一点,二姐就拖着越来越箩锅的身子来到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那条通往山外的山路。可是,那条山路除了两道深深的车辙以外,很少见到人影。

三十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沟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跟我家都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在解放四平时,父亲应召去当了几天担架队长,还受到上级的表彰,成为父亲一生的荣耀。
    父母带着我们一家老小,每天重复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日子。一年到头,大人孩子只盼望大年三十晚上吃一顿饺子,大年初一吃一顿旱稻子做的大米饭。这就是全家一年的盼头了。
    1952年冬天,我大姨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来看望母亲,看到我家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就劝父母搬到佳木斯去,说城里比这穷山沟好过活。
    母亲告诉我,最后能搬离这个穷山沟,还是狐老太太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那天,筷子画的圈特别大,把桌子上的小米都碰掉了。
    不管怎样,父母和哥哥能舍弃那份家业,舍弃那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举家北迁,把全家十几口人带出大山,尤其对这些没成年的孩子来说,无异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壮举。
    搬家前,父亲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乐颠颠地忙活着,好像从此以后,贫穷和苦难都将结束了,代之而来的是希望和富裕。他张罗着卖马、卖车、卖农具,没人买的石碾子、石磨、犁杖都送人了,只带走两只水桶及衣物和被褥……
    搬家前一天,父亲要把我家的大黄狗送人。我和一帮侄子哭着站在狗窝前,不让父亲抱走大黄。大黄也好像知道要把它送走似的,夹着尾巴躲进狗窝里不肯出来。
    可是,大黄还是被父亲装进麻袋放到马车上拉走了。马车驶出好远,我还听到大黄在麻袋里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嗷……嗷……”
    搬家那天夜里,天很冷,顶着星星,我穿着母亲给我新做的花格棉袍,跟着姐姐和侄子们爬上马车。
    临动身,父亲抱着双拳,冲着黑咕隆冬几间空荡荡的屋子做了几个揖,然后跳上亲属来送我们的马车,带着全家十几口人离开了生活几十年的老屋,离开了这座只有我们一户人家的山沟……
    马车在山道上咯吱咯吱地轧着积雪,我坐在马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老屋,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条大黄狗,不知父亲把它送到哪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发现后面追来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太远,看不清是什么?后来终于看清了。天哪,竟然是大黄!我们几个孩子顿时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大黄!大黄!快上来!快上来!”
    满身是霜的大黄累得呼哧呼哧直喘,一连蹿了好几次,这才跳到拥挤的马车上。一见到我们就像见了久别的亲人,用它湿漉漉的嘴巴一个劲地蹭我们,用舌头舔我们的衣裤,好像很怕再失去我们似的。我们怕被父亲发现,就把大黄藏到被子里。
    马车跑了半宿,终于来到只停留两分钟的小站——中固。
    随着一声刺耳的长鸣,只见喷着白雾的庞然大物呼啸着冲过来,吓得我赶紧抓住母亲的棉袄襟,很怕被火车“吸”进去……
    上车时,二姐不慎掉进站台下,被父亲和嫂子费好大劲才拽上来。我被拎着水桶、扛着行李的父母大呼小叫地推上车去。临跨上车门的刹那,我却看到了最为揪心的一幕……
只见大黄急得像疯了似的,嗷嗷叫着,左蹦右跳,急着要冲上车来。它几次被人踢倒,又几次爬起来,一次一次地往车上冲,直到列车开动了,它仍然拼命地追赶着越来越快的列车……
    看到大黄向车上扑的样子,我伤心地哭了很久。
    第二年秋天,父亲回老家去清理卖车马的钱款,却看到老态龙钟的大黄从我家长满青苔的茅屋里走出来。它步履蹒跚,皮毛邋遢,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见到父亲,它眼泪汪汪,一个劲儿地蹭着父亲的裤腿,舔着父亲落满灰尘的鞋袜……
    父亲顿时红了眼圈,他知道狗是忠臣,但没想到它会忠诚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它会在这空寂无人的老屋里守到今天。父亲将一个吃剩的烧饼扔给它,它闻了闻,没吃。临走前,父亲再一次来山沟里看它,却发现大黄已经死了,趴在我家门口死的,嘴边放着那个烧饼。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送我们上车的亲属我一个都没记住,只记住了那条大黄狗,还有父亲分给我的两块糖……
    上车后,父亲从一个黄草纸包里拿出一些“光腚”糖块,给我们这帮从未见过糖的孩子每人分两块。我第一次见到这绿绿的、黄瓜形状的糖块,稀罕得舍不得吃,捧在手里一会儿舔一口。
    我坐在拥挤的车厢过道里,把两块糖在手心里整整攥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一看,手心里只剩一汪粘乎乎的绿甜水了,忙把甜水舔得一干二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甜的东西。
    后来,每当我坐在火车上,看到山沟里住着孤零零的一两户人家时,总会想:假如父母没有搬离那山沟,假如我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大山里,那么,我将会有怎样一番命运?不用说,我肯定跟姐姐一样,不能读书,只能成为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顶多在城里找个男人。因为没有文化就没有改变命运的资本。
    所以,我非常感谢父母把我们带出了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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