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宝教书近三十年了。八五年,我从太湖山东边的一座荒凉的山岗上的初中调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恒宝毕业分配来到所学校。那时恒宝刚二十岁,满脸写着山里人的质朴。
恒宝教英语,他一毕业就教高中英语。他英语功底很好,虽是专科毕业,水平之高据我估计比现在的许多本科生只高不低。当年我省首次自考本科,每次最多可报考四门,恒宝每次都报四门且全部高分通过,一年之内连考两次,八门功课都是高分通过。英语本科须考二外,他日语没有通过,此后就没有再考了。就英语学科而言,他是过硬的。
恒宝的生活极其单调,他几乎没有所谓业余爱好。当办公室老师津津乐道于麻将时,或高谈学车、开车感受时,他则静静独处于办公室的西北一隅,埋头埋脑地在工作。他深度近视,带着一副上个世纪八十年的旧式眼镜,工作时往往把头埋得很低,办公室的喧闹似乎与他无关,喧闹的人们也似乎不知有他的存在。当谈到日常的生活话题或者一些令人开心的怀旧话题时,他也是热心的参与者。他的言谈又时常充溢着幽默的元素。比如他模仿某英语教研员的讲话,惟妙惟肖,把那人的娘娘腔调逼真地再现无遗。听他的模仿,我笑得捂着肚子,直喊“哎哟喂”。我疑心他有模仿的天赋,只是当年的山里人不知道有小品一事,否则,他或许能在小品界谋一席之位。他还有一句最经典的名言,已经十多年了,至今还常常被人们说起。
如今,有不少教师肚大腰圆,但恒宝还是一如当初的骨瘦。我就曾看到他穿着一条腰围特大的裤子,用裤带束着,裤腰在身后折叠着,显然不够美观,他则全然不顾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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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课很有激情,常常辅之以体态动作。我每次路过,看到他很投入地身体前倾挥动着手臂讲课,总都是于心里笑笑,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真投入”。他几乎每天清晨都和我们班主任一道来办公室,说是带学生读书。我们班主任到办公室签到还能有八元钱补助,而恒宝来带学生读书则没有补助。他从来不斤斤计较于此,而是默默坚持。
在纯朴的八十年代,恒宝的工作曾得到过学校的肯定。而今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似乎渐渐被看作是迂腐、死板,恒宝就从来没有被表扬过,更没有被优秀过。他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于任何优秀榜单上。其实,恒宝是优秀的,当今许多“优秀”者,未必真是优秀,而像恒宝这样一些平凡得甚至被边缘化的人,才是真正的优秀。我常对恒宝说,你是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安放在哪里就钉在哪里,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真的,恒宝工作这么多年,荣誉和财富似乎都与他无缘,他从来不吵闹叫骂,仍然默默于寻常的工作。恒宝无愧于他的职业,无愧于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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