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具名的问候短信

——病中札记（一）

病卧在床，有两位向来少有交往的朋友就会悄然而来，他们就是脆弱和敏感。

一直认为自己还很年轻，甚至不大愿意与自己的同龄人往来，不想与他们谈那些迈入老景的话题。多年来，朋友也多是年龄小于自己一二十岁的人。行色匆匆，头脑里也没有消停的时候。当别人夸我“年轻”时还很得意。

今年九月以来，接连住了两次医院，才发现自己的不年轻，早过了知天命之年！一算，已经28年没住过医院，可是家族史的高血压已经有了12年的历史了。天天去量国家的“血压”，自己的血压却少有去量一量。那天傍晚，深感不适，到小区卫生室去，一量血压，吓坏了医生：“这么高的血压，你怎么还敢一个人走来？”马上躺下、吃药、输液、吸氧。后来，又进了医院，眼睛也出了问题。

这是我今年的第一次住院，没有经验，搞得许多亲友、学生都知道了，于是，来家里和医院看望的人不少，遥远的亲友也来了电话。心里确实很温暖，悄然而来的脆弱和敏感在这些慰问的情感中渐渐淡去，若即若离。但是心里又有不安，特别是学生们来，少不了要带点慰问的礼物，他们没钱，即使工作了，收入也不多。更何况自己还没到爬不起来的地步，让别人劳心劳神，也感到不安。

前些日子又一次住进了医院。仍然是血压的问题，起起伏伏，医生让住进医院来，好好查一查以及调整药物。一住，半个多月。这回有经验了，尽量不让人知道。迫不得已有个别学生知道了，也叮嘱她别再与同学说。

还是会有亲友、学生知道了，来医院看望。已经毕业三年的许娅南，换了几次工作，这次稳定了，要到家来与我聊聊，听说我在医院，就直接来医院了，聊得很高兴，这是个聪明又有本事的女孩。来看望我的朋友、学生给我带来了温暖，住院的寂寞难耐的时光，因他们的到来，变得很快乐。

电话、短信也逐渐多了起来。这次住院，有一次短信的交谈，让我深为感动。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听说老师生病了，希望老师保重身体，祝老师早日康复！：）～学生的问候。”没留姓名，是谁呢？

我自然地发过短信去：“谢谢你！你是哪位？”

没想到TA发过这样一条来：“就是问候一下老师，就不告诉老师我的姓名了：）”

至此我才明白，TA不是因为疏忽而忘了留名，以前过年过节常有学生发来短信而不留名的，我也不知是来自谁的问候。我发过去：“没想到住了两次院，耽误了课，心有不安。”我今年本科有两个班的课，研究生除了自己带的，留下电话号码的也不多。

TA发过来：“老师在医院要好好休息，身体康复了才能回来给我们上课啊：）希望没有打扰到老师~早点休息哦（老师不要查我是谁哦，要不就失去了我纯粹问候的意愿了）”

我一下心里很感动，这问候来得如此纯洁！病中的脆弱推动了内心的感动。我回过短信去：“谢谢你！你让我感动！”

TA回过来了：一个微笑的符号“学生问候老师是应该的，却让老师感动了，真让我们羞愧呀！老师好好休息。”

我想我的感动，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病中的脆弱。来自学生的这不具名的问候短信，放在今天被污染了的师生关系大背景中，怎能不让我感动呢？今天的中国社会的师生关系，从幼儿园开始就被功利化、世俗化、物质化污染了，利益的交换已经司空见惯，那些本应承载情感的“礼物”承载的是利益交换。在大学校园里除了世俗化，还有冷漠化，就是师生间没有多少交流，特别是心灵的、感情的交流，本科生与老师下课后基本没有往来，更不要说聊聊心里话，老师叫得出名字来的都没有几个，研究生和他们的导师也常是在餐桌上交流。

这位向我发“不具名问候短信”的同学，用TA的方式，维护着TA心灵中的纯洁，维护着师生间本应有的纯粹的关系。——我因此而感动。

后来又有学生、朋友发来问候的短信，还有电话问候，来医院看望，等等。有一项检查需要亲属陪同，那天恰好亲属都有事，是民族大学的研究生郭小玉陪同我去的。所有这一切，我深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