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博编者按:这是我大学时代的同学高瑞辰的一篇文章。他写诗多年,一度离诗远去,但像风筝一样,无论飞了多高多远,线头总在诗歌母亲那儿。是诗哺育他成长,他对诗永怀深情。重回诗歌江湖,诗的现状却让我们这些经历了80年代热潮的人难以言说。诗怎么了?只听见一个又一个的“事件”,一次又一次诗人之间的破口大骂,少有见到动人心魄的好诗出现。高瑞辰在思考,他表达了他的不满。
对新诗的十大不满
高瑞辰
不满之一:对于我们问题凸显疑窦丛生左不如意右不讨好的当下现实,很多诗人固执地保持着淡漠和远离。中国当今的多数诗人已成为当下现实的缺位者和失语者。
不满之二:当下的诗歌细节充斥着老化的新鲜,对新奇感觉、新奇构思的寻求已经越来越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诗越来越缺乏自然之美,自然之巧。诗歌做作、卖弄,以展览隐私为荣,以卖弄技巧为荣,并以嚎叫和跨掉代替对美和崇高、公正和正义的追求。众多的诗人不愿承担道义和责任,诗人们拱手出让了自己的灵魂。
不满之三:诗歌越来越成为精致的怪胎,显得琐碎而小气。那是一些貌似吓人实则虚弱的诗,一些绣花诗,手镯诗。而一些貌似宏大建构的诗,则又好像被铺展压实的棉絮,摸着让人感到又硬又僵,缺乏应有的暖意。有的诗则像魔鬼,热衷于掏出自己的五脏六肺展览,并让人沿街叫卖。诗歌审美变成了诗歌审丑,诗人则丑而不自知,并乐在其中,陶醉在其中。
不满之四:好诗太少,庸诗太多。好诗的标准——读后让人感动,让人开阔视野和心胸,而不是让人感到促狭逼仄、憋闷。好诗让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有怜悯心、同情心,具慈悲情怀,因而崇高。好诗不是低俗,不是哗众取宠。好诗是一棵自然生长的树,它的浑身可能带着伤痕,但它依然生长,焕发出绿色的生命。好诗是小树迎风,大树常青。好诗不是做,不是喘,好诗是呼吸顺畅,是沉稳和丰厚。好诗是雅,是天然去做作。好诗是灵魂的剔透通灵,好诗常让人有豁然开朗之喜。
不满之五:诗歌缺乏有趣和幽默,读起来滞涩有余而灵动不足。有趣就是有趣味,在阅读过程中时常有会心的一笑来陪伴你。幽默是什么?幽默是化艰辛为平和,化愤怒为排遣。幽默是化苦笑为自适,化无望无奈为自砺自新。幽默不是激烈,不是动不动要打要杀,改天换地。幽默是忍耐中体现出韧性,绝望中透现出乐观。幽默是一头笨牛的笨——笨而不自恼,不自苦,虽笨而犹未悔,虽笨而不自绝。
不满之六:诗人和诗歌高高在上,诗人们从来没想过要放下架子。诗人坐在书斋里,诗人坐累了就起来走走,起来走走看到很多东西,诗人于是提笔写诗。诗人怜悯了,自责了,诗人从同情里分出一杯羹给社会,给穷人。诗人是值得尊敬的。然而这并不够,诗人并不是救世主,诗人也不仅仅只是诗歌的贵族。诗人要做缺陷生活里一块最敏感的肌肤,诗人要去体验真实生活里的悲泣和嚎叫,要去感受生活中无奈的痛和惨,要去分担普通人的挣扎和苦难。
诗人的个人生活可以过得很好,但诗人的精神不能。否则诗歌就只能是高高在上的诗歌,是小富即安的诗歌,是在人文精神上患了缺失症的诗歌。
不满之七:诗人不是去追求做一个智者,而往往是去追求做一个疯子,诗人的形象成为疯子和病人的代称。诗人不以为耻,诗人反以为荣。一些诗人欠缺应有的人文素质,听不得相反的言论和意见,动不动就高喊推翻这个扔掉那个,就歇斯底里地搏斗和反叛,诗人的精神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满之八:拉帮结派。拉帮结派常与自立门户分不开。按说自立门户很正常,而且应该鼓励,因为我们太大一统了。但拉帮结派不好,以本派驱逐他派不好,动不动开骂不好。诗歌生态是中国目前最恶劣的生态之一,一论梨花体,数以万计的网民齐刷刷堵死你。这一派那一派,说到底努力写出好诗才是名门正派。
不满之九:沉迷于盛世之说,有意无意地遮蔽和减弱不幸与苦难。不错,在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这些年确实有所谓的盛世说泛滥,这本来不干诗人的事。因为诗人的天职是记录和反映苦难,诗人是因为关注苦难才完成他作为诗人的职责的,诗人的声音应该是一个时代最有价值的声音之一。诗人如果只言说某种既定话语,诗人就不是诗人。诗人决不能放弃自己的独立人格,诗人必须坚守自己做人的良知。诗人要同情苦难怜悯人世,要爱正义,爱人类,诗人要追求大爱之境。
不满之十:目光短浅,割断历史,妄想未来。综观新诗诞生的90年,中国新诗至今未能建立起典范阵容,新诗在人格上不能站立,新诗不具备塑造现代人精神和性灵的超时空的功能。新诗还是年轻的,幼稚的,令人失望的。但很多诗人看不到这一点,发表宣言,占领山头,成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迄今很多诗人的惯性动作,并不断有人宣称自己盗得了拯救中国新诗于水火的灵丹妙药,其结果是将诗歌推得越来越远。中国新诗任重道远,想当大师者,还得一忍再忍,千万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