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外的回忆·小人书铺
童年,少年,青年,一直伴随着我长大的文化娱乐,大概就是一本小人书。而说起小人书自然就想起老道外,想起老道外遍布于大街小巷的小人书铺。靖宇十五道街(靖宇街)上就有一家,而我就住在十五道街。每当兜里有了三分两分钱,连跑带颠的不用一分钟我就钻进了铺子。迫不及待的也是犹豫半天才下决心的花上我全部家当挑上两本新书,找一个位子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小人书铺都有名字,可惜我一个名字也没记住。铺子的门两旁,窗户上都帖着小人书皮。把你引住的就是这些新的老的小人书,你也没有注意力去看别的地方。在一行行一片片书皮的大画面里寻找你喜欢的你没看过的书,那书上都有号码。进屋里,直接说号,交钱拿书。几乎所有的书铺都不大,那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房子。能有十几米的地方,最大的不会超过二十米。长的桌子,长的凳子,最多的能摆下三条桌凳。
最难忘的还是书铺老板的眼睛,无论书铺主人(那时候还不兴叫老板,就规模就产值来说也真不敢称老板)是男的是女的是老的是少的,那眼睛都睁得溜圆溜圆的。而且那脸上表情也都毫无表情,就一个阶级斗争状态的不怀好意的紧盯着这些看客。怕你偷书,怕你换着看,甚至还有在书中间撕下一页两页的,他们更怕。书铺的醒目处都张贴着警示标语,上面写着偷书者撕页者罚款原书定价三倍五倍,严厉的能到十倍。你看书之前,看书中间,老板们会大声的恶狠狠的把这些规矩说上N次,警告你要老实。
那年月,穷人居多,看客们也大都是小孩。绝大多数的小看客们还是遵纪守法的,但也不乏看了一会儿(可能来之前就有了歹心)就伺机作案的。人赃俱获,小贼胆小的会哭哭啼啼。老板们能把小贼扒的就剩下一条裤衩,不但所有口袋给你翻过了,口袋里的东西(除了没有钱,可能啥都有)统统没收。狠心的,干脆裤衩也扒下来,反正看小人书的都是小小子,(还真没发现有女读者)。小小子口袋里最值钱的大概是玻璃球,其次就是piaji(这俩字真写不来),类似今天的卡片,圆的,上面贴着妖魔鬼怪的彩图。还有黄泥球,弹弓子的子弹,还有树叶,还有厚纸叠的四方。除了玻璃球被当场没收,其他的“财产”会在老板盛怒之下一并销毁。最后,老板把他几脚踹出书铺。
这是死扛型的,打死也不说出家住哪儿更不说在什么学校。有的禁不住老板的恐吓淫威,不但乖乖的说出家庭住址还领着老板去找爹妈。这就惨了,作家长的好言好语把书铺老板让进屋里(他在家门口能嚷的全大院都听见,真丢不起人)。“贼”的爹妈也不富裕,家无长物的任凭老板奚落,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说小话。家里有多少比一本两本小人书值钱的东西,比如一本大书或者一个小盆什么的,老板和家长都能认可的就赔给人家。等老板走了,这个“小贼”就等着他爹给他扒皮了。
看小人书的最高境界是换着看,这也是书铺老板疼死脑袋的世界难题。因为在看书界,几乎都存在换书看问题,也没有一个能管得了。一分钱就能租一本(看书的薄厚,厚的二分钱看一本,再厚并且嘎嘎嘎新的的三分),有这一本你就可以和旁边的换他一本,你再拿他这本换另一个他的另一本。只要你有耐心,只要你有工夫(时间),你完全可能看完书铺里所有看客手里的任何一本小人书。老板也不知道你开始租的是什么书,他也记不住。不过,你千万别引起老板的注意。他盯上你了,你来了仨钟头都没看完,那老板不会再相信你的发誓。假如你俩换书的那一瞬间被老板看见了,那就更没商量,你俩一起被赶出大门。
小人书铺也有野战军,摆地摊的。电影院门口,江边树荫里,常常有把小人书摊了一地。这里比书铺便宜点,一般都一分钱看一本,书也相对破旧。这里也有换书问题,野摊的老板也不允许你换着看。你三个两个的都一分钱看一上午一下午,他还不饿死。野摊有点像今天的无证商贩,那是坚决的在被取缔之列的。摆野摊的冒着风险,时刻要提防着被“抓捕”。那时候,没有工商税务,能管这些无证商贩的是分社(今天的社区)的带红胳膊箍的。摆野摊的时刻盯着看书的别换了看,更时刻眼观六路怕分社的来清理。分社的来了没有任何商量,那些人用百姓的话说是不进盐酱,就是全部没收。有时候,摆野摊的因为呵斥换书看的看客得罪了其中的怀恨在心的。这些记仇的小子就会在某一天再来看书并且会带五分钱以上一下子租六本(搭一本),看了一半时候会忽然惊呼一声“分社的来了”。这下,摆野摊的也不抬头也没时间抬头看看真假就拼劲全力去收拾摊子,而这些坏小子一哄而起拿着书就逃之夭夭。
原来的老道外已经换了人间,楼宇,街道面目全非。小人书,小人书铺更成了记忆。心里的,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