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宽的疆土

——尼加拉瓜达里奥散文解读

邵顺文

1888年10月22日，西班牙作家胡安·巴莱拉给尼加拉瓜作家达里奥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件，在信件中，作家热情洋溢地夸奖达里奥：“你是一位有才华的散文家和诗人。”通读达里奥的作品后，我觉得胡安·巴莱拉对他的褒扬名副其实。

达里奥散文的特长是什么？或者说，达里奥散文中，体现了他文本创造的个性是什么？作为一个散文写手，我在这里客观地谈一下他创作中所展现出来的诱人魅力。

第一，他的散文意象广深，辞藻华美，恣肆浪漫，流光溢彩

达里奥散文是需要仔细、耐心咀嚼的东西。一个心境浮躁的人，在拿到他的作品时间，很可能会有一种不屑一顾的感觉。但是，当你剥开他文本的外皮，进入到他文字的核心层面时，你会为他的浪漫缤纷拍案叫绝。这些华美的叙述后面，隐藏着的是作者积极、乐观、豁达、开朗的人生哲学。如在《玛布仙后的面纱》一文中，作者说：

“我向田野求索颜色和色调；像对爱人一般讨好光线，把它像亲爱的人儿一样拥抱着。我钟情于裸体的璀璨、它那肌肤的色调及其变幻的明暗。”

又如在《黄金之歌》中，作者说：

“让我们歌颂黄金吧，因为珍贵的竖琴琴弦、最娇媚的心上人的秀发、麦穗上的麦粒，以至高傲的曙光起床时披的无袖衫，都是属于它的。”

“让我们歌颂黄金吧，它被烈火提纯，犹如人受苦难磨练一般；它被锉咬噬，犹如人被嫉妒煎熬一般；它被绸制首饰匣抬高身价，犹如人因住进汉白玉大厦而显贵一般。”

类似这样的表达，在达里奥的作品中随处可见。这些文字突现了作者从法国作家的文笔汲取了数量可观的精华并据以完成了个人在此基础上的重构与创造。

第二、作品充满着奇妙的、童话般的幻想

在《玛布仙后的面纱》一文中，作者如何解决四个“了不起的倒霉蛋”内心的纠结呢？他说：

“于是，玛布仙后从她那用一颗珍珠制成的轿车里，取出一幅几乎感觉不到的蓝色面纱，这面纱仿佛是用沉思着的碧眼金发天使的气息或眼神织成的。这是一幅梦幻的面纱，是一幅甜蜜美梦的面纱，它令人看到玫瑰色的人生。她用这面纱将四个粗鲁的大胡子瘦男人包裹起来。他们不再伤心了，因为希望浸入了他们的胸膛，太阳进入了他们的脑海，希望和太阳带着虚荣这个淘气鬼安慰着这几个深陷在失望中的艺术家。”

可以说，作者正在自己文字的领域里，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度。他把自己的国土从现实世界拓宽到虚拟世界，从物质世界延展到精神世界，从而让文本散发出扑朔迷离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美丽。

第三、作家的文字中，神发出了自己的光辉

达里奥善于调动自己脑海中一切元素来为自己的文字服务，如颜色、声音、味觉等，当然他也擅长调动神话中的诸神，把他们恰倒好处地安顿在自己文字的各方，从而增加了文本的信息量与技术内涵。如希腊神话人物阿波罗（太阳神）、俄而甫斯（阿波罗和卡利俄珀所生之子）、得墨特耳（地神）、友夫（即朱庇特，其希腊名字为宙斯）、厄洛斯（爱神，罗马名字为丘比特）、阿弗洛狄忒（罗马名字为维纳斯）、狄俄尼索斯（酒神，罗马名字为巴克斯）、潘（牧神）、赫拉克勒斯（宙斯与最后一个凡人女子所生之子）等，他们的出现，增加了文字的趣味，引人入胜。

第四、平中寓奇

达里奥的散文，有的看似平淡，但是在他每一处平实描写的背后，都彰显着他独具匠心的编织。可以说，在达里奥的散文中，即使是一个最平淡的词语，同样也是一个最妥当不过的词语。我们通过《货包》一文的两处描写可以看到他文字驾轻就熟的非凡功力：

“小伙子们用双股绳拴住货包，挂在钩上，于是货包就像鱼挂在鱼钩上，或像测深器的铅锤一样稳稳的，或像钟舌一样来回摆动着。”

“那大货包挣脱了绳子，就像狗从宽松的项圈里把脑袋缩了出来一样，呼地一下掉下来砸在卢卡斯大叔的儿子身上。”

这里，作者给我们展示了其对于生活的深度观察和他描写生活的精确坐标。作家首先是个观察家，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达里奥的尽职与称职。

第五、作家善于制造出人意料的结局，从而给读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如在《聋子沙蒂罗》文章的倒数第二段处，作者说：“俄而甫斯伤心地走出聋子沙蒂罗的森林，见到第一棵桂花树时，差点儿想上吊。”而在文章的结局段落，作者笔锋一转，说：“然而，他没有上吊，而是与欧里狄克结为伉俪了。”这样俏皮的转折让人惊讶，也让人难忘。而在《蓝鸟》一文中，蓝鸟的死亡更是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分明与生活并不矛盾的结果。蓝鸟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以身徇情的作为符合一个幻想主义诗人在遭受灭顶打击之后的动作逻辑。我们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很多这样的“蓝鸟”，他们沉浸在自己虚幻的世界中，他们的世界被无限缩小，小到只剩下自己眼睛里的唯一的寄托，所以，悲剧的发生就在所难免。

达里奥的散文显然不是属于以思想性取胜的那一类。作家给我们呈现出自己写作风格的多样性。可以说，达里奥是散文作家中的一个多面手。这一点，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很是可贵。当一个作家在面临创作前进道路迷惘的时候，他可以思考以什么样的方式转身，从而向一个新的领地攀越。有的人在不断的突破中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像黎巴嫩的纪伯伦、印度的泰戈尔等，有的人则在自己的文字中展现出了不同的风格，达里奥就是。尽管他从诸多法国作家的文字中汲取了大量的营养，这个尼加拉瓜作家最后还是以自己的天赋与勤奋成就了自己，也给人类散文领域增添了一道亮丽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