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的老人
(2009-08-14 22: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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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虽然朝夕相处,但是我们却一直难以记起。有些人即使偶然相逢,我们已终生难以忘怀。
17路车从火车站出发,到达花木公司的时候,上来一个乘客,看上去有60多岁。他的头发花白,像深秋的芦梢。一张古铜色的脸,如同木雕一般,发出沧桑的信息。天庭两道竖着的皱纹,将他的额头分成了三块,每一块似乎都是一串长长的故事,记录着他的人生履痕。
老人上车以后,并没有刷卡或者投币。他一只手握着司机身边的防护铁栅,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司机:“请问坐这车多少钱?”司机抬头朝他瞟了一眼,说:“两元。”老人摊开了攥着的那只手,手心里正好是两个一元的硬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两枚硬币,蹲在投币箱边,看着打开投币箱的锁眼,就使劲往锁眼里塞钱。我们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我想看看他到底搞出什么名堂。
他试验了几次,始终不能把钱投进去。于是他站起身,对司机说:“你们城里的公交车不要硬币?”司机“噗嗤”一声笑着说:“投币口在上面呢,您老这是在打劫么?”
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站起身,投币以后,找了我后面隔排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车到明故宫站台的时候,上来一个带着女孩的妇女。女孩大约七、八岁光景。她们上车后,车上已经没有座位。妇女搀着女孩的手朝车辆中间挤。女孩来到我前面一排中间的走道上,抓住一张椅背站定。一车的乘客看着女孩,如同她根本不存在。说的照说,笑的照笑。我见大家都没有让座的意思,索性自己也把头一低,若无其事一样,看起了手中的报纸。
突然,我看到一个人从我的身后走上前来,他对小女孩说:“孙女,到后面去,坐爷爷的位置吧。”我用眼睛瞄了一下,看到是刚刚“抢劫”的那个老人。我的脸不禁发烧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和他相比,是多么自私和渺小。老人搀扶着小孩坐上他的位置以后,他在小女孩刚刚站立的地方,扶着椅把站着。
一车的乘客如同刚刚良心发现一样,纷纷站立起来,请老人就坐。但是老人非常倔强,他坚决不肯。他说他是一个乡下农民,站立是他在田地里劳动的姿势。他站着习惯,坐着觉得拘谨。
我们生活在城市久了,对周围的世界有了一种麻痹的感觉。他人的困难,我们视而不见;他人的呼唤,我们充耳不闻;他人的成败得失,我们漠不关心。这是一个时代体内致命的肿瘤。老人像一个恪守医德的老中医,给我的内心灌了水,还浸了新鲜的药粉。我感到了一种荡气回肠的复活。
老人从哪个站下车,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没有忘记老人给我们示范的人生一课。这个所谓的“打劫”者,他用自己的真性清运着我们内心的垃圾,让我在麻木与空洞中,彻底震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