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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的叶子
渤海早报12月4日邵顺文《夜游秦淮》
一.三轮车夫
中午,一个城管队员执法。执法的对象是个农村妇女。她在十字路口摆地摊擦皮鞋。一张椅子,供客人坐的;一个小板凳,自己坐的;一个箱子,装工具用的。所谓工具,一把牙刷,一瓶矿泉水,一把鞋刷,一块蜡,一块布丁。如此而已。她每擦一双鞋,收费一元。
我注意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里里外外几层看客围在中间。一个执法队员正在与那个妇女争夺椅子。那把竹质的椅子,在两个人的手里,来来回回推推搡搡,分不出上下风。
看客中,有个妇女的声音格外刺耳。她一边用手指着城管队员,一边大声喊:“你如果把椅子还给她,你就不是人。”我听了以后,觉得特别寒心。
城管队员见一时夺不下椅子,松开了手,拨打手机,请求支援:“我这里有人闹事,请过来支持。”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见状,连忙去劝城管队员息怒,城管队员哪里肯理会他。老者见状,连忙叫那妇女丢下椅子赶紧走开。
妇女丢下椅子以后,城管队员把椅子高高举过了头顶,“哐”的一声,扔到了几米以外的地方。
事件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人群最外的一层。
人群陆陆续续地散去了。我的腿却无动于衷。我为所有的看客感到羞愧。他们是中国亿万百姓的缩影。他们的身上,我再次读懂了“麻木”的含义。
那个老者是个三轮车夫。他是江苏淮安人。那个妇女也是江苏淮安人。老者是唯一出面讲公道话的人,也许因为是老乡,也许因为是同病相怜的原因。
我也是江苏淮安人。与那个三轮车夫相比,我的身上,贫血的那种感觉,叫做“疼”。
二.面人
菜场的门口,堆着许多空面袋子。一个男人,大约四十余岁,正蹲在地上,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折叠、码放。地上到处都是从口袋里面散落的面粉。白色的河流。白色的海洋。白色的世界。
最让我眩目的,还是那个满身面粉的中年人。面人。
他的头发是白色的,像白色的树梢;他的脸是白色的,像白色的纸;他的衣服是白色的,像白色的墙;他的手指是白色的,像白色的骨头。
中年人看着我,两只眼睛像两条白色的河流。
他是生活的化身。看到他,我仿佛看到了所有底层劳苦人民的影子。
女儿说:“爸爸,你为什么不为他照相?你不是喜欢写作么?”
我无言以对。与我的女儿相比,我的身上,缺少的东西,叫做“感动”。
三.海獭
联合报副刊曾经登过一篇韩国和尚的自述,谈到自己未出家前是猎人——专门捕捉海獭。有一次,他一出门就抓到一只大海獭。等剖下珍贵的毛皮后,就把尚未断气的海獭藏在草丛里。
傍晚时,猎人回到原来的地方,却遍寻不着这只海獭。再仔细察看,才发现草地上依稀沾著血迹,一直延伸到附近小洞穴。
猎人探头往洞里瞧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只海獭忍着脱皮之痛,挣扎回到自己的窝。为什么这么做呢?等猎人拖出这只早已气绝的海獭时,才发觉有两只尚未睁眼的小海獭,正紧紧吸吮着死去母亲干瘪的乳头。
于是,这位猎人放下屠刀,出家修行去了。
我经常想,如果我是一只海獭,我能够做到这样么?
在这只海獭面前,我们很多人都应该低下自己的头颅,仔细思考什么是“牺牲”。
四.飘落的叶子
站在三楼,和一株树一样高的地方。
这是今天下午,阳光照耀着树梢的叶子,叶子照耀着我,我照耀着自己卑微的墙角。
多么宁静的风,像我汹涌的思念,或者身体里不禁意流露的哭泣。
突然,一片叶子从我的眼前飘零。仿佛一只翅膀或者一句忧伤的诗歌,轻轻地落了下去。
一片叶子死了。
一粒沙子凉了。
一颗星星哭了。
我看着叶子逝去的方向,它的世界,是自己的根。
这才是世界上最伟大最震撼人心的作品,用死亡回报自己的诞辰。回到根,也回到结局,回到了永久的铭恩。
在生命的树梢上,我怎样才能成为这样一片小小的叶子:生时用葱茏的绿色装点大地,死时用自己干枯的躯体阴翳大地。一片叶子,胸怀博大,无怨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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