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散步到光华门布艺广场门口，看到一群人围在广场的门口，似乎在观看什么表演，于是我也凑了过去。

    广场的中央，一个小男孩正在表演节目。一根粗壮的绳子两端，系着两个“铁锤”。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双手舞动两个“铁锤”，接着用自己的肩膀、脖子舞动。那两个“铁锤”在他的舞动下如同两只听话的鸟，有节奏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翻飞着。但是无论它们如何翻飞，总保持成笔直的直线，让人在眼花缭乱中叹服不已。

    绳子缓缓的停了下来，男孩用双手接住了两个“铁锤”。他优雅地朝四周的观众鞠了鞠躬，然后把手中的“铁锤”向下一倾。天啦，我这才看清楚，他倒下来的是两碗清澈的水。我不禁为他暗暗叫绝。

    男孩舞水，让我联想起另外一个弄水的职业。那就是四川长嘴壶茶艺。长嘴壶茶艺的一个表演者表演茶艺时，站在茶楼的二楼，往放在一楼地面上的碗里面倒茶。他用“怀中抱月”、“高山流水”、“一帆风顺”、“泰山压顶”、“苏秦背剑”等不同的姿势倒茶，速度快，落点准，转换稳，竟然可以做到隔楼倒茶，点滴不漏。这确实令我钦佩。

    水是世界的浓缩，是一切生命的源起。能够把水摆弄到如此熟稔自如，绝非一朝一日可以练就。这其中最难掌握的是平衡。水与身体的平衡，水与天地的平衡，水与水自己的平衡，还有水与我们内心的平衡。舞水的男孩也罢，长嘴壶茶艺师也好，他们与水都是默契的搭档。水可以变成冰，可以变成蒸汽，在他们手里回到了水，回到了自身。水是他们世界的全部，而他们则是水的一部分。他们融入了水，而水也融入了他们的生命。他们与水互动，互静，互流，互涌。他们向我们诠释了水，但更多的是诠释真正的生命。

    是的，我看他们的表演，眼睛提取精彩的图像，内心提取人生当中金子般珍贵的道理。我相信，并不是每个人的身上都能够提炼出闪光的成色。道理只存在于真正的高手的身上。他们的动作，他们的姿势，他们的眼神，他们自如的吐纳，都引领我的思路紧紧相随。我知道，我也是一个舞水者，我舞的水是水的一部分，是无数职业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职业，是沧海一粟。都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可是，我眼前的舞水者，已然超越了我眼中英雄的海拔。他们是不为历史记载的英雄，像水一样平凡的英雄。平凡是距离我们的生活更近些的内核，我们的一生，就包裹在巨大的平凡之中。

    每个人都是一个舞水者。水就是世界。一滴水折射一片海。水中有赤橙黄绿青蓝紫，有星星，有月亮，有过去，有未来。水中有酸甜苦辣，有花鸟虫鱼。水中有风，有风平浪静，有微波轻浮，有波澜不惊，有风起云涌，有排山倒海，有气吞山河，有惊天动地。也只有经历过，才会熟练地适应，进而游刃有余地驾驭，达到自己与水、与环境、与世界、与自己的平衡。而平衡，才是人最难达到的化境。

    几年前，和梁晓声先生同在北京领奖。他鼓舞我们好好创作，让自己的文字达到一种“自如”的状态。我想，这自如，也正是一种平衡吧。作家与文字平衡，教师与学生平衡，工人与机器平衡，每个人的内心与世界平衡，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一碗水，一杯茶，能够摆弄自如的，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