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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张纸

(2008-09-10 07:4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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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每日一题

中国作家协会官网推荐发表邵顺文散文:《世界是一张纸》 

 

 

 

世界是一张纸。

在我半睡半醒之间,她飘然降临我的眼前。我惊喜地感到,只有在这个时候,当一部分人已经熟睡,另一部分人正在劳作的时刻,我才能抓住这张纸的厚度、长和宽,抓住她的轻盈飘忽或者沉实的重力。我用一支画笔吸引了她,像顽皮的孩子用一块磁铁吸引他眼前的另一块。这张纸来到我的眼前,她是如此纯净,透明,清澈。我被她深深感动。她让我联想到爱情最初的色泽——翅膀一样流淌的色彩。我呆呆地盯着她,仿佛盯着从天而降的素衣仙女。我的脑海里面掠过一丝念头,那是我想要得到一个美丽女子的念头,是一刹那的意满于怀与冲动,一闪而过的终身相拥与相握。她却开口对我说:“我不是你的爱人,我是你的使命。你应该放下自己卑微的爱,在我的身上表达未来。”

于是,我懵懵懂懂地摊开了她,仿佛摊开我心仪女人薄薄的披纱。我的心跳在突然之间降低了速度。人一旦回到了使命,就会冷静下来,像一汪水,在冷却的过程中回到冰。我在自己的脑海里面进行了短暂的调和,这种调和的结果是各种颜色不同的染缸与染料。我拿起画笔,在这张素色的纸上,画下了一个圆。我对她说:“大地,我爱你。”我看到这个圆上,渐渐地,冒出一些细微的萌动,继而她们变成葱茏的绿色,纯净的白色,淡雅的紫色,鲜艳的红色,欲滴的橙色,锃亮的黄色,苍翠的青色,夺目的蓝色。这是一片多彩大地。这里没有污染,没有滥垦滥发,万物生动和谐,抽自己的穗。露珠沐浴着草丛;森林的树木演练,在风的指挥下;高原呼吸着暖暖的太阳,像午后的马背袒露的鬃毛;花朵开放凋落,如同捉迷藏的孩子们从眼前来来去去;鸟儿婉转歌唱,它们的身姿轻巧,仿佛一个个跳动的乐符;象踱着步,犹如一尊尊从眼前闪现的古老建筑;道路延伸,从山谷直至我的脚下,仿佛一条条晶莹见底的溪流……沿着这些绚烂的色彩往前走,我来到一片深蓝面前。那是河流的深蓝,湖泊的深蓝,海洋的深蓝。水的深蓝:妩媚,妖娆,流淌。我被她的美窒息,幻想着把自己变成一尾快乐的鱼,在它无边的色彩中畅游,一个声音对我说:“你可知道,水是大地的眼睛……”随即,这张纸轻轻一抖,那些缤纷的色彩纷纷坠落,如同雨水从广袤的天空滴落以后,留下一片辽阔而明净的虚空。

我在极度失望中重新执笔。我又在这张纸上画下一个巨大的圆。我对她说:“天空,我爱你。”这个圆上,窸窸窣窣地发出一些声响。接着令人惊奇的现象发生了。一些云从纸的四面八方飘了过来,带着迷人的笑容,披着瑰丽的霓裳。星星们伸着懒腰或者是打着哈欠从自己的窗口跳出来,顽皮地眨着眼睛。太阳高高地悬挂在远天,如同一个巨大的蛋壳。它发出的光芒,仿佛从它的体内涓涓流淌的透明的蛋黄。那么均匀、细腻、柔和、纯粹的金黄,让我的幸福一下子向无垠伸张……一些羽毛正在飞来,快捷灵动,如同我诗歌中闪烁的意向。此刻,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飞翔。飞到太阳的身边,或者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或者做一只自由的鸟。我要向飘浮的云儿借一袭轻衣。当我伸出自己的手,一个声音对我说:“你可知道,云是大地的心灵……”跟着,这张纸轻轻一摆,云散了,鸟飞了,星星藏起来了,太阳也遁向不明方向的地方。

我再在这张纸上画下一个圆。我对她说:“过去,我爱你。”这张纸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沉睡几千年的故事。我对她说:“未来,我爱你。”我的声音顷刻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回荡。纸上传来激越的回声。我看到形形式式的太空船,在未来的世界穿梭。它们的上面,标注着来自不同星球的不同文字和标记。它们只从我的身边一绕而过,转瞬即投入了激烈的战场。源于对疆界无限扩张的愿望,不同星球的人们已经征战无数场。欲望开始的刹那,世界开始黯淡。到处是褐色的血滴飞溅,到处是灰色的尘土飞扬。战争。呐喊。杀戮。死亡。怀着满腔热血,我也想把属于自己的战袍披上。一个声音对我说:“未来是大地的理想,你不能再让身处的大地受伤。”这张纸轻轻一晃,太空船飞回了自己来时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呐喊宁静下来,死亡与杀戮被巨大的时间之席一卷而去。我的眼前重新现出一张巨大的纸张。

……

我在这张纸上画下无数个圆,也画下自己无数个愿望。但是,都在自己将要达到的时候,被它们从我的笔下溜走。我百思不得其解,就问纸:“究竟为什么,我们不能成就自己的理想?”她说:“一切理想建立在完整的大地之上。色彩。生命。和谐。幸福。你们征服一切的欲望,构成了对大地最深重的伤害。如果大地没有自己的眼睛,心灵和灿烂的理想,人类又何以登上自己幸福的天堂。”说完,她摇身一变,化为一个闪烁的电脑荧屏,伫立在我的书桌上,我手中的画笔,也不知从什么时间起,变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键盘,在梦幻般机械的敲打中,让一个一个方块的汉字跳跃出来,发出它们的声音和回响。

“世界是一张纸。可以无比绚烂,也能瞬间撕碎。”那些字符说。

“我们从历史得知,人们从来不接受历史的教训。”黑格尔说。

当我在半睡半醒中揉开自己的眼睛,一部分人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另一部分人刚刚入睡。天亮了,我看到自己的书桌上,这个崭新的命题正在等待着我轻轻揭开。世界是一张纸。我知道,我对她的书写,必须贯穿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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