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生活了近两年，已慢慢适应。我们住的小区，远离闹市，是典型的香港中产小区，很本土化，说普通话的人极少。我这种连粤语都听不懂的，更是寥寥无几。

一回生，二回熟。听我们说普通话，当地人就问，你们是台湾人？新加坡人？我心想，彬彬有礼的人，就不能是大陆的么？

我出门在外，延续在伦敦生活的言行标准。谨慎，礼让，不逾矩，主动和人打招呼，告诫心一在公共场所，不要大声说话。进餐厅前，在门口等服务员领位，服务员说坐哪就坐哪。餐后把桌面擦干净，餐具摆放整齐，椅子回位，说谢谢后再走。

这样的结果，是当地人不把我当大陆人。在出租车上，见我和心一一会儿说英文，一会儿说普通话，司机怎么也不信我们是大陆人。

我在海港城吃饭，见一位大陆游客，因为一件小事，不依不挠，非要找经理。旁边的大陆客见了，交口称赞，说，就是，花了钱，就要个心情舒畅。

当然，香港有不少素质差的人，尤其是在游客云集的地方，从不给大陆人好脸色。这是自卑、自傲交织的复杂心态。但我反思大陆社会，从上到下，心态也不端正。仿佛花了钱，就得颐指气使。顾客就是上帝，是的。但我们从没想过，自己做得像不像上帝。

我怀念英国人的修养。在餐厅里循规蹈矩。找服务员，不出声，要等着和服务员远远地视线相接，英国人效率低下，也就老老实实地等。英国人觉得，催促别人，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在英国，进一爿小店，要在门口和店主四目相接，问候，然后进去。这是对私人领地的尊重。不能大摇大摆进门，这儿摸一下，那儿二掰一下，同伴之间兀自品头论足，不理会店主探寻的目光，然后扬长而去。如果店主有其他顾客，要等招待完毕，再行询问。

有些香港人嫌大陆人不文明。在我眼里，香港离文明社会也还有一定的距离。我们选择暂时搬到香港，除了心一的教育，另一原因是喜欢守规则的法治社会。我不喜欢人情世故，不喜欢求人，喜欢按规则办事。

在大陆，事事循人情，不依规则。有权有势的，左右逢源。我在这种社会里，极其吃亏。我喜欢的社会，是克己复礼，中西结合，人人都克制自己，给他人以自由，最终人人享有自由。我喜欢自由、文明的社会，在那里，弱者受到保护，权贵受到限制。而在当今的大陆，恰恰相反。

不过，相对于香港人，大陆人也得天独厚。从物理空间讲，大陆人眼界更宽，领略过名山大川，接触过南来北往的人，从而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蜷缩在逼仄空间的香港人，房子小，街道窄，尽管享受更自由的信息，狭小的物理空间，势必在心胸、眼界上投下阴影。

从时间上讲，大陆人比香港人更有历史感，几千年在脑海云卷云舒，而香港人更注重当下，世界观里缺乏积淀和厚重，无法理解大陆人因历史而产生的无奈、妥协、憋屈与挣扎。

所以每到香港人问我，哪里人啊？我说，武汉人。有些人居然没听说过，大多数也只能答道，哦，“谋憨”，就讪讪不语了。我洋洋自得，觉得普及了地理知识，为武汉人挣了面子。我在心理上，还是很大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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