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钻进飞机，路过头等舱，总见寥寥的几个乘客，脸上竭力波澜不惊，却用余光扫着鱼贯而入的人们，享受目光的聚焦，都带着莫测高深的表情，志得意满。

我人微位卑，与头等无缘，先前却也有两次头等舱经历。一次是去丽江开会，昆明转机飞丽江，机票难求，不敢迟到，只得坐头等。好在是近距离飞行，价格并不离谱。尴尬的是，机上几十位全国各地的同事，尤其是领导还坐在后面的经济舱。40分钟里，我如坐针毡，头等待遇，更是无心领略。

还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值机柜台给了我头等座位，或是我的国航里程数累计足够，或是座位紧张，直接升舱了，但没有告诉我是头等舱。待到登机，我径直走过头等舱，才发现稍大一点的飞机里，6排也属头等舱。众目睽睽下，空姐让我退回去，仿佛土包子一个，还阻碍了走道交通，殊为难堪。

那次，落座了还在恨恨地想，早知道是头等舱，在候机厅时，不如去头等舱休息室，开开洋荤，豁人眼界。以前每每路过，瞥见里面正襟危坐，鼓腹出入之人，总觉神秘莫测，不知何方神圣。

这回从南京返汉，又遇航空公司多卖了票，我们去得晚，值机柜台要我们去某柜台换头等登机牌。时间紧急，没来得及高兴，见那柜台专门处理晚到旅客，焦急的旅客，乱做一团。有几个和我们一班机，也因祸得福升舱了。

换到登机牌，安检时便听到登机信息，匆匆往登机口赶，居然在最尽头，遥遥难期。我和老廖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如飞，心急火燎，只差发足狂奔。难得提前知道是头等舱，照样无福消受头等休息厅，反而困顿得如同丧家之犬。

终于落坐，惊魂稍定，便有空姐款款走来，接过外套，妥善保管。头等舱里座无虚席，大多是我这种白捡便宜的类型。我到得晚，错过了让人检阅的殊荣。不然，少不得也要气定神闲，摆出举重若轻的雍容气度。

我照例读我的书。不久便发现情况有异。发矿泉水，周围人都有，却错过了我。因为我在看书，空姐不便打扰？我鼓了鼓勇气，想赢得权利。转念一想，算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理直气壮。谁知一会儿，空姐端来一杯带碟子的清茶。我注意到，只有我和另一边的一位中年妇女享受此等待遇。

接著，三番五次享受了热毛巾，清茶也续杯了数次，不忍也没敢拒绝，喝得肚子溜圆。未几，开始午饭。头等舱内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锡纸包裹的普通饭食。只有我和那位妇女待遇优越，空姐先是帮忙打开小桌板，铺陈雪白餐布，再端上精致餐盘，殷勤备至。

餐食过于精细，好看却并不可口。那生鱼片，我一向敬而远之。看到邻座中年男子囫囵吞着罗卜牛腩饭，我心生羡慕。考虑再三，不好提出无理要求，只得作罢，继续配合空姐，维持特权享受者的矜持。

问题是，我何德何能，让人青睐有加？老廖和我一起定的机票，一起登机，坐在我后面，境况却迥别，我大异其怪。当空姐又一次端上热茶，我周边的旅客已有所察觉，侧目而视。我没敢抬头，也不点破。享受特权的感觉，第一次品尝，居然甘之如饴。隔着走道的那位小伙，偷偷打量我，又竭力装作漫不经心，生怕被我察觉，满足了我的虚荣。

空姐彻底粉碎了小伙的企图，再次端上热手巾，继续精心培育着我的虚荣心。我的猜测，是坐这个位置的头等舱旅客临时没来，信息流通出现环节误差，我便坐享其成了。飞机着陆时，空姐又迎上来，递上外套，笑盈盈地说，“哪个是先生的包，我帮您拿。”等待舱门开启时，空姐站在我的座位旁恭候，被四周乘客挤得站立不稳，依然恪守岗位，在我起身离座时，欠身，银铃般的说，“先生您慢走。”

步出飞机，还有乘客回头偷偷打量，我如沐春风，步履轻快，直到路过拐角的大镜子，终于看到了自己春风得意，小人得志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