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航空公司。。。航班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抓紧时间到。。。登机口准备登机。。。” 每当千篇一律的甜美声线，柔和缓慢，此起彼伏，我坐在各大机场里，心绪不宁，神情委顿。

若不是有轻微恐飞症，机场对我颇具吸引力。宽敞洁净，温度适宜，设施齐全。我喜欢提前到达，先逛逛书店，躲开屏幕上唾沫横飞，做斩钉截铁状的成本控制管理专家，选一处清净角落读书。半小时中文，半小时英文，交替辗转。

上周末去宁波，给中学英语老师做了一场教学法讲座。之后乘大巴前往杭州，直接打的到晓风书店，稍事逡巡。买了周作人的《书房一角》和广西师大出的《温故》合定本。听出租说，到交班时间恐不好打车，便匆匆赶到了萧山机场。中途接到桂淳电话，说王强老师刚结束慰问学员，正直奔晓风书屋。也就是说，我刚捷足先登，王老师后脚便到。前一天晚上，我还和王老师，老陈在武汉楚灶王喝酒。王老师执意埋单的场景依然历历，一晃却已同在杨柳岸边，赏晓风残月。

6点45的飞机，3点半就到了。我心平气和，把新买的书摩挲披阅一番后，照例细细摸出一中一英两本书。中文是《在细雨中呼喊》。因为时间有限，我好多年没看小说，现在想重温一下。几年前马思远向我推荐过这本书。余华的主要作品，《活着》十几年前给我极大的震撼。《许三观卖血记》，我看的是英文版，也感触良多。语言朴实，却力透纸背。

英文看的是Pearl Buck的the good earth（赛珍珠的《大地》）。这本书我两年前开始读，中途却无以为继，这次重新接续下来。这样半途而废的情况，屡有发生。最近的一次是my name is red。读到100多页，还是放弃了。文学手法眼花缭乱，无法静下心来细细品读。

初读赛珍珠的《大地》，惊诧于她对清末民初中国农村的深刻了解。不过，作为传教士的女儿，她前半生大多时光在中国农村度过。在精神领域，至少属于半个国人，与中国人灵犀相通，似乎和徐志摩还有一场私情。第一遍没读下去，是觉得她的语言太浅显，叙述过于平淡。句法又带点古意。宾语总是提前，比如This I will take.

第二遍阅读，开始有所感触。读来象美国余华，尽管不及余华深刻。作为美国人，对中国文化的把握，已是入木三分。从Dreiser手里夺走1938年的诺贝尔奖，大抵得益于此。叙述了王龙家族的兴衰，朴实平缓，波澜不兴，却暗流涌动。宾语前置的句法开始有了《圣经》神话叙事的影子。王龙对土地沉郁的爱，感人至深。中国农民象一株风中摇曳的麦子，紧紧依附着脚下的土地，在饥渴难耐中，忍受黄尘焦土，等待天降甘霖，等待春绿秋黄。

天气原因飞机晚点一小时。4个小时过去了，《大地》接近尾声。风烛残年的王龙在田埂边茕茕独立，带着入土为安的期冀。俯下身捧起一掊黄土，魂牵梦萦。无意间，却听到败家子儿子在商议卖地，脑海里一道霹雳破空而来。机缘际会中，我面前的玻璃幕墙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乘坐。。。航空公司。。。航班的旅客请注意，我们抱歉地通知，因天气原因不能起飞。。。”声音腻味甜美，不绝于耳。我从书本里抬起头，茫然四顾，恍若隔世。只有一束束眩目耀眼的枝枝桠桠，在眼前的夜空次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