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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百态】插肠镜

(2007-02-14 09:40:11)

两年中,有三位同事罹患肠癌。其中一位,50岁生日刚过,便撒手人寰。一时间,“人生如风灯”的警钟阴沉沉地敲响,众人谈肠色变,吃也惶惶,拉也惶惶。小时候,老师教导说,“写字别描,拉屎别瞧。”如今,大解后的“望诊”成了每人的日课。泄完后,扒在马桶上,一边干呕,一边细细查看,若遗矢染红,便要琢磨那是西瓜瓤还是血迹,若判定是后者,心头立刻沉如磨盘,袭上一股与世无多的愁云惨雾。单位一看人人惦记着自己的下水,只好咬牙跺脚,在年度体检中加了个自选科目,肠镜。

 

有惜命者,凛然而去,而见白大褂如鼠见猫的一族,则踟蹰再三,跼蹐不安。待被查者归来,小心趋前打探,被询者均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豪语漫应之。可再看他们走道的背影,撅臀翘腚,膝盖内转,双腿外撇,跟刚坐过烙铁似的,望之愈发令人惴然。

 

史上不少人困于谷道之疾。一位是苏轼。东坡苦于痣疮,失血甚多。只好行苦行僧之法:“主人枯槁,则客自弃去。”于是,粗粝三餐,饮食草具,每天油盐不进,以棒子面饼子充饥,动辄一啃便是数月,把自己啃得瘠峭如腊鸡。对唯食忘忧的坡公而言,真是生不如死。

 

再一位是明季万历朝的张居正。死前,他曾哀叹道:“衰老之人,痔根虽去,元气大损,几于不起,血气亏损已甚,脾胃虚弱,不思饮食,四肢无力,寸步难移,揆之生理,尚属艰难。”这位当朝首辅,烜赫一时,尽享天下功名富贵,无奈谷道区区一痔,弄得槁木死灰,生趣索然。古人的痔疾,恐怕有些就是如今的直肠癌,要不怎么动辄就要老命呢。

 

探亲时,与家母提起单位的肠事,家母当下认定我为肠癌重大嫌疑人,旦暮将作泉下行,似乎生死全系于这谷道一插。一杯茶还没喝完,就接到患过肠癌的大姨来自张掖的长途,说京城最好的肛肠科在二龙路医院,那儿的肠镜,“手不重”。第二天,为了却家母的悬望之念,揪着心吊着胆,去了二龙路,挂专家号。一进屋,好不容易鼓起的这口气先泄去一半。


坐堂的是婆娑一老妇,年开六旬,白发黄齿,象趺坐打掸的比丘尼,盘腿踞于椅上,一口地道的京郊平谷腔,脱下白大褂,就是坐在村口大槐树下的八卦老太婆。

 

老太是古道热肠之人。看我一脸惶恐,安慰说:“不碍事,不就是插根管子吗,放心,还没人在俺这犯过心脏病呢!”一句话让人更生颤慄。细细问来,得知肛肠检查手段有三,指检、直肠镜、肠镜。乃步步深入,登堂入室,最后直捣老巢。“指检”,望文生义,必是老太的那根东海麻姑指。直肠镜,状似八国联军的毛瑟枪,尺把长短,自谷道顶推而入,令人想起了哪个佛教壁画上描绘的地狱场景。而这肠镜听之令人尤为恐怖,若粗一管,竟有半丈之巨,你的花花肠子有多长,它就有多长,破后门而入,匍匐蜿蜒而进,曲径蛇行,如探险者打着火烛穿行于幽黑的山洞之中,深一脚,浅一脚,东撞一墙,西碰一壁。唯一使人略微宽心的是,原以为这肠镜是自后窍钻入而自前门钻出,把这副皮囊弄得象只竹杠穿身的烤全猪,经老太点拨,方知这后门犯境者会中途折返,并不上犯首府。

 

这“指检”若出自医家,轻放轻收,被检者至多吓个激灵而已。而“指检”若出自警察之手,那动静想必就完全不同。2002年,香港歌手谢霆锋妨碍司法公正罪名成立,啷铛入狱,媒体鼓噪,方知香港犯人入狱时有“通柜”一说。警员防嫌犯携带禁品,入狱时要搜光猪,身无寸缕的男犯,只有上下两窍可供藏物。对于下窍,狱卒便要探指而“通”,翻箱倒“柜”。案犯的后柜经此一搜,气焰顿收,胆寒魄落,悚惧万状。可怜谢仔,也被翻了“柜子”,害得多少粉丝跟着喊疼。

 

谷道纳物,并非新闻。清、民笔记有载,清季京师库银防弊极严,银库设管库大臣一员,由户部侍郎亲自兼任;下设郎中一员,乃户部中最令人垂涎之职,统领库书数人及库兵若干,均为署中肥差,欲谋库役之职,须重金行贿。因差美缺肥,上至郎中下至库役均需三年一换,都由满人充任。肥美何在?因其可盗窃库银,发后门之财。

 

库兵入库,须更换无兜库服,出库,更要脱得寸丝不挂,库门摆一条凳,库兵须高跨而过,以示股间无银;两手高举击掌,以示胁下无银;高叫“出来”数声,以示口中无银。当时,并无“通柜”之查,于是,窃银只余一招,以谷道夹带。当年,京城东四牌楼(现今的东四十字路口)把角处有一私秘药铺,库兵到此购药服之,说男子谷道内有一交骨,服此秘药则交骨可松。再辅以锻炼,先以鸡卵裹麻油塞入谷道,渐次升级为鸭卵、鹅卵,乃至铁丸数枚。待把“柜”由小做大,便大功告成。库兵等开库堂期一到,将银锭装入猪尿泡内,外涂猪油,塞入“柜”中,载负而出。一趟可夹带七、八十两之多。不过,如此重负,只能坚持半柱香的功夫,一旦挺不住,下出银蛋,必是掉脑袋的下场。

 

掉脑袋,无非绑到菜市口,脖子上拍把凉水,再“咔嚓”一下,眼前一黑,事儿就结了。而插这肠镜,远非如此痛快,不把你折腾个死去活来不摆手。老太告之,若做肠镜,须今后三日只进清寡无渣之流食,一如伯夷叔齐的首阳绝粒,拒肉蛋,禁蔬果;于后插当日,须鸡鸣而起,空腹仰饮蓖麻油一大杯,泻他个雨雹齐发,天昏地暗到医院再豪饮洗肠液五大升,接着再泻,直泻到神思恍惚为止;如此这般,仍怕不净,再复灌肠,哗哗地把这肠子冲他几个来回,直到这副油腻腻的花花肠子弄得如玻璃管子一般透亮方才住手。再壮的汉子,经这番折腾,早已是死鱼一条。而这仅是开场锣鼓,待光着屁股爬上那张冰冷的案台,大戏方才开幕。当年关羽刮骨去毒,割炙引酒,言笑自若。如今若把云长从关帝庙请出,如此饿上三天,泻上三个时辰,再扒去盔甲,赤条条往案上一丢,亮出这根一米五的家伙,关二爷怕也要象秋后的柿子,稀软了身子,手战股栗,掀髯悲叹:吾命休矣。

 

老太一辈子以调治肛肠为恒业,来者在她面前,怕是早已目无完人,一具肛肠而已。她抚掌高谈,循循善诱,言语中带出几分对胆怯男人的鄙夷,说得技痒,恨不得将我褫去衣裤,当场把事儿办了。劈柴经不起百斧,老太终于使我明白,京师之地,肠镜高手非此婆莫属。错过此渡无好舟,我痛下决心,插!腹中一个喉咙激昂地吼着,干吧,反正伸腚是一插,缩腚也是一插!堂堂五尺之躯,何能怯懦如鸡,任人嘲弄!区区一肠镜困扰了我已有月余,一了百了的时候到了。

 

我拿着老太开的药单去取泻药,预约肠镜检查的日期。目光坚定,步履沉着。

 

正排队间,忽闻走廊深处有叫声隐约传来,竖耳细辨,如愁猿唳雁,荒坟鬼嚎,凄厉莫名,听之令人汗毛炸起。惊询旁人,答曰:还能有谁,做肠镜的呗,遭老罪啦!

 

我继续挺立队中,头皮渐趋发紧。突然,跨下这两条腿不听招呼,擅自开动,夺门出奔,生怕脚下一慢,就被平谷老太薅住了后脖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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