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权利“以四海为家”？

——从历史中读道德（一）

白沙河

   人们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大丈夫“以四海为家”。这是一种远大理想，是有志向的说法。但实际上问题并非那么简单。“以四海为家”不仅仅是一种想法、志向，“以四海为家”更是一种条件、权利。能够“以四海为家”的人，可能只有皇帝一个人，其他人，恐怕就没条件也没权利“以四海为家”。

  《史记·高祖本纪》载：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说。

   这里所说，当然有做皇帝的胸怀的意思，例如做全天下的民众的父母，为所有的臣子百姓“当好家”。但也正因此，皇帝的“以四海为家”也是将“四海”视为一己的“家产”。所以才需要将宫殿建的极其壮丽，以此来加重威势，进而加强对“家产”的看管、控制，使他人不敢觊觎。从政治统治来说，整个江山社稷、族类国家，全都归帝王所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里，家与国才是真正一体的，国就是帝王自己的家，所以才有可能（客观条件和实际权利）“以四海为家”。而庶民百姓甚至各级官员，其实是没有可能“以四海为家”的。属于统治系统内部人的官员们，需要在其任所为皇帝尽忠竭力，绝对不可能随便更换地方。至于小老百姓，更要固守在自己的“家”里，且不说可观的物质条件限制其“四海为家”，就是社会制度，也实实在在地约束着他的行动。如若不然，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流民也说不定。即如梁山上的那些好汉们，他们倒是经常地拖一根哨棒满世界游走，但那是“出家”后的事，是“落草为寇”，是江湖世界而非主流社会。至于像进城打工的农民之类，自然是很难将属于他人的那座城市当作自己的家的，那是他们“打穷食”的地方，所以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家”的。更何况，还要暂住证，还有子女的高价学费，还有城管在没收挣饭吃的家什，还有类孙志刚，等等。

    帝王“以四海为家”，可以为所欲为，因为那是“在自己家里”。其他人等显然不可以为所欲为，他的各种行为要受帝王（作为帝王权力体现的各种秩序）的严格约束。四海之内的所有一切，都是皇上的“家产”，所以他可以任意处置，他可以裂土封侯，让那些为他挣来“家产”的功臣们共同分享；也可以让那些宗室外戚内宠们利益均沾；还可以普降恩惠给全天下的庶民百姓，那可是他的“家人”，他的子民。而其他的人，尽管他可以接受皇上的阳光、雨露，但他的所有利益的实现，都是帝王的恩赐，因为他是“在帝王的家里”。同样，皇上赐给的，也可以随时拿回去，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由此也可看出，人们常说中国古代社会是家国一体、家国同构，其实只对帝王才能成立。当然，个人如果彻底地成为共同体的肢体，成为没有独立存在意义的部件，那么，个人就和山川土地一样，只是帝王家中的私有财产而已，此时，家国也会达到高度一体，但这仍然是在帝王是家主的前提下的一体。此时普通人的“四海为家”，不过是皇上要你把家安在哪里，你就必须以哪里为家，就像皇上处置任何一件物品一样。

   大志须有，但需要环境和条件，更需要权利。否则，远大志向也不过就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