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的婚礼剩了什么？

白沙河

到这城市工作二十多年，只是最近两年参加了几次婚礼，作了些许观察，禁不住想发几句议论。这里主要想谈的是大多数城市人正在流行的婚礼，对于目前农村人的婚礼是什么样子，与过去相比有什么变化，已不了解，故不能妄说。

婚礼是男女双方为婚姻获得社会认可而设置的一套复杂的程序和仪式。这些程序和仪式在不同的民族那里，当然有着极大的不同，而在同一民族社会的不同阶层中，也同样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皇上的大婚典礼，自然任谁也无法与之相比；就是达官贵人与小民百姓之间，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无论什么样的婚礼程序和仪式，总是要表达某种意义的，或者说，包含着某种理念。同时，这种意义或理念，也就是婚礼的当事人对婚姻的最基本的理解。

大体说来，比较完整的一个婚礼，似乎要表达的主要是神圣、喜庆、热闹。只需粗粗一看，我国民间过去所通行的婚礼，就不难发现这几种基本意义。

民间的旧式婚礼，花轿一进门，首先要拜天地，拜祖宗，这表达的是“神圣”。这和信仰基督教的人要到教堂举行婚礼，要在上帝面前发誓，所要表达的意义是一致的。尽管我们这里没有“神圣的殿堂”，但“天地”在我们民族的观念中，也是至高无上的，具有无限的力量，因而也是神圣的象征。所谓“对天发誓”，所谓“天地作证”，所谓“上天可鉴”，都是要“天地”来作证明，并且来监督双方。这一方面是因为人们赋予了“天地”以神圣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然“天地”本身的“永恒”意义。人们将结婚称之为终身大事，若是缺乏神圣的意义，也就很难与“终身大事”相一致。

关于“喜庆”，则有更多的要素围绕着它展开。最直接的当然是婚礼这件事本身就本称之为“喜事”，婚礼举行的这一天是“大喜日子”，更具代表性的是只能用在这一场合的“囍”字，以及“囍酒”、“囍糖”、“囍烟”等等。其他如花轿、唢呐、红颜色等等，也都有表达喜庆的意味。

婚礼既是“喜庆”之事，相应的要有“热闹”就是很自然的了。亲戚朋友聚到一起，既是贺喜，也是凑热闹，尤其是喝喜酒，更属于增添热闹气氛的手段。欢快的唢呐曲调，噼啪响的鞭炮，有条件的舞舞狮子，都属于“热闹”。还有一项就是“闹房”，直接就是“闹”。

当然，包含在婚礼仪式中的，还有庄重、祝福、吉祥等等，只是相对而言不如前三项那样突出、明显和重要，或者它们本身就属于前面三项。但现在城市人的婚礼仪式中，“神圣”已荡然无存，“喜庆”还留有些许，剩的较多的是“热闹”。说得刻薄点儿，甚至连“热”的气氛也已很淡了，市民的婚礼只剩了“闹”。现在的婚礼仪式，大多聘请婚庆公司来操办主持，他们似乎很专业，从程序上也确实安排得很有条理。然而，很难说他们真正了解婚礼仪式的内涵和理念。整个仪式的程序，无非新人步入酒店大厅，面对着坐在酒桌前的客人们，接下来是证婚人讲话、双方单位代表讲话、双方长辈讲话，然后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等等。这更像一场官方会议而非民间婚礼，显得意义模糊。尤其是那些口齿伶俐的主持小姐，在主持的过程中不断插科打诨，掺杂些无聊的小幽默，甚至常常拿新郎新娘开开涮，什么恋爱经历，什么早生贵子，什么啃苹果咬糖块，什么喝交杯酒，这些本属于闹洞房甚至新人自己的私密的活动，却拿到了婚礼的正式仪式上。至于结婚誓词，也极尽玩笑只能事，什么洗衣做饭不留小金库之类，竟然成了誓词的内容。如此一来，不仅冲淡乃至替代了应有的“神圣”，而且也乱了次序。传统的民间婚礼，新娘进门，首先是拜天地、拜祖宗，接下来才是婚宴吃喜酒，只是到了晚上才开始闹洞房。而且非常重要的是，闹房是回避长辈的，甚至兄长也不宜参与，它主要是年轻晚辈的特权。至于喝交杯酒，则是共赴爱河的最后一道仪式，它是完全回避外人的。而现在的婚礼上的这些“闹”，虽活跃了气氛，但实在是有点儿不伦不类。

至于何以如此，是否有更好的方式，当然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说清和解决的。笔者只是想提出此事，愿国人尤其是市民的婚礼仪式中，能想到“神圣”，或者至少有一些庄重，少一些“闹”，尤其要少一点低级趣味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