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心灵归属的地方
(美国)妮尔莎﹒苏顿
陈荣生
译
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日子,是父亲不能跟我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他入狱了,只是在我出生之后出来看望过我们一次,而且时间也很短暂。我们基本不了解对方,但是,这并不是说我没有尽力,我经常写信给他,还给他寄我的照片。他只给我写过几封回信,而且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对于大多数青少年来说,有一位坐牢的父亲,这就够他受的了。我们家天花板砸下来的那天足以证明这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发生在去年的事。当时我们住在一处出租屋,房东根本就不愿意对房子做维修保养。那天,天花板掉下来,把房子砸坏了。妈妈打电话给房东,她根本就不理睬,既不表示另找房子让我们搬去住,也不打算过来把屋顶修理好。
有一部分天花板砸到我身上,我的左腿和踝关节被砸得肿得很厉害,我的左脚两个星期都不敢着地。天花板也砸到了我的脖子,所以我护颈带了好几个星期。
但是,跟失去住家而且也没有钱搬到它处所带来的痛苦相比,生理上的痛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刹那间,妈妈、我的5位兄弟姐妹和我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我们只好把东西收拾起来,到费城的紧急庇护中心寻求庇护。
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晚。各种各样的人被安置在一间摆满了帆布床的大房间里。我看了一下房间里那些男女老少,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都有各自的悲惨故事。我躺在帆布床上,感到发疯,感到害怕,感到心碎。.房东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呢?我们的生活怎么会变化得这么快呢?当天早上,我还跟大多数家庭一样住在家里,然而此时我却住到了流浪者庇护中心。我开始哭了起来,而且一哭起来就无法停止。我为我自己哭泣,为妈妈哭泣,为我的兄弟姐妹哭泣,甚至也可能在为我父亲哭泣。
当时我上七年级(初一),我很喜欢我们学校和我的朋友。我们家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来的地方,因为妈妈总是让我的朋友在我们家度过周末之夜。妈妈是个风趣的人,让人感到舒服和安全。现在的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呢?
第二天早上,庇护中心主任给我们找了一处长期性的庇护点,让我们搬到那里住。那个庇护点离我们原来的住处很远。当看到我们的学校就在庇护中心附近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家。我再也不能跟朋友一起去上学了。在乘车前往那个庇护点的途中,眼泪像大雨般沿着我的脸倾盆而落。我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
我不想进去,我再也不想在庇护所度过另外一个晚上。但是我也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庇护中心主任带我们到我们的房间。至少,这不是一间大房。这个庇护点原来是一家养老院,有60个房间。他们给我们安排了两间房,并告诉我们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姐姐和我住一间房,妈妈和我的那几位弟妹住另外一间房。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我得跟其他不认识的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我走进卫生间一看,差点晕死过去。对于一个需要有隐私的13岁姑娘来说,这真是一个人生恶梦。
开始的时候,我整天都是呆在房间里。我讨厌这个地方。这里的人我谁都不认识,我也不想认识哪个人。我不停地想我们不会在那里呆很久。我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希望。
庇护所有一套严格的规定。我已经习惯住在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因此,要遵守其他人的规定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但是我按规定行事,我知道妈妈不想我引起麻烦,她已经够烦的了。
我被要求参加青少年小组,这个小组的成员是居住在庇护所的13岁至18岁的青少年,每周星期三下午6点至8点钟,小组成员都要跟社工帕特小姐见面开会。
我参加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一次“生气”会。我倾听其他小孩讲述他们的感受。一位女孩说她想自残,因为她妈妈令她发疯,而且她所有的时间都要花在照看她小妹妹身上。帕特小姐对她说她很开心,因为她能够将她的感受说出来,而且也释放了她的怒气。
我发现,在得到其他小孩和帕特小姐的支持后,那个女孩感到好受多了。我想告诉帕特小姐我被房东气得发疯、我很想念我的朋友以及我很讨厌住在这里,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就在这个时候,帕特小姐提醒我们,如果我们在这里不敢谈自己的感受,我们可以在她发给我们的记事本上写下来交给她。
我在写了很长的一段文字,目的是让帕特小姐知道我的感受。第二天我打开我的记事本时,我看到她给我写了回复。她叫我继续谈我的感受,还叫我参加庇护所举办的青少年活动和学校举办的活动,这样我就可以认识其他小孩了。
我新去的那所学校的同学对我都非常友好。不管怎么说,我在交友方面从来都不存在困难,所以我真的很快就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新学校坐落在一个豪华住宅区内,我们住的那个庇护所在这个区的一个角落里。所以我知道我的新朋友们的家都是很漂亮的。放学后,要是他们说到我家玩,我就会对他们说我得先问我妈妈。第二天我会对他们说我妈妈很忙,另找时间可能会更好一些。
放学后,我会一直呆在学校,直至下午6点钟。我会跑到学校操场的一个小山丘的底部,坐在那里,直到所有的同学都离开学校。然后,我就步行回家,回到那个庇护点。我一直都没有让哪个同学知道我住在哪里。我感到很尴尬。
帕特小姐帮助我进行调节以适应庇护所的生活。我听了她的话后真的感到很高兴,因为我们还要在这里呆10个月。我没有放弃我们很快就可以搬到自己的家住的希望,但是我现在可以说在这里的生活也还可以。
我们不时地举办吃比萨饼晚会和看电影。我们经常外出去水族馆、展览馆和公园参观游玩。帕特小姐想方设法让我们玩得开心。
她教我们要尊重我们自己。我们得穿戴整齐,梳理好头发再出房间,还要尊重长辈。她教导我们,就算是比我们年长的居民粗鲁地对我们,我们也要做到有礼貌,绝不能让他们的问题变成我们的问题。
每天晚上,我们都跟家里人一起吃晚饭,但是,星期五那天,我们却打扮得漂漂亮亮,整个庇护所的人一起吃一顿别有意义的晚饭。我们的衣服都是别人捐献的,所以每个人都显得很洁净。
新家庭搬进庇护所时,那些小孩子都需要帮助。他们通常做得都不是很好,因为他们不清楚庇护所的规定和纪律。帕特小姐让我们青少年小组的成员每人都去“领养”一个孩子。我们带这些孩子出去公园玩、去看电影。我们还帮助他们适应庇护所的生活。然后,我们将我们为了帮助这些孩子调节并适应庇护所的生活、让他们开心所做过的一切都记到记事本上。
在帮助那些小孩子的同时,我在庇护所的生活也有了变化。我是那么热心地忙于帮助他们做作业,帮助幼小的婴儿学走路学说话,以至于我连自己的那些烦恼和担心都忘到了脑后。
我还意识到,如果我不开心,会影响到我的弟弟妹妹们。他们还小,并不在乎住在哪里。他们都很开心。我不想让他们学会觉得住在庇护所很糟糕,不想让他们也学会为此感到尴尬。所以,我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我要为他们把事情尽量做到最好。
妈妈也为我们感到伤心。这并不是她的过错,她从来都不想让我们过这种日子。为她着想,我也要坚强起来。
庇护所给了妈妈一个机会,让她完成护士学历和在那里进行实习。妈妈刚被一家医院聘请为护士,这是她获得的第一份护理工作。
我们申请要一处新房。我们填写了申请表格等,然后等待着是否获得批准的回复。社工让我们做好准备,很快就可以搬走。
我问帕特小姐,我们搬走后我是否还可以经常来庇护所。我想继续帮助那些刚进入这种生活状态的青少年。我想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遵守庇护所的规定、学会在一个集体之家生活,他们就一定能够生活得很好。他们只需昂起头,伸出手来帮助其他小孩,并坚持下去。
帕特小姐对我说我真的是为这些青少年树立了一个板样。她说她需要我来庇护所帮忙,但是她也需要我帮助她开展一个新项目。社工部门正在为庇护所的青少年筹建一处夏令营,取名为“青少年夏令营”,她叫我去当那些青少年的指导员。夏令营的领导想让我帮忙准备活动计划,明年夏令营开营时请我当辅导员。无家可归的青少年将要到风光秀丽的新泽西海边参加夏令营活动,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能够帮助别人让我感到很激动。我将有机会让那些青少年了解我所学过的最重要的一堂课。家,并不仅仅意味在头顶上有一片屋顶。家,是我与家人及朋友居住的地方,更是我心灵归属的地方。
(原文发表于2007年6月10日《信仰》)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