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记

橙子

我总是在大雨滂沱的夜晚，睡得特别好，仿佛回到母体的那种安宁，雨水接踵的夏季，常常决定我对这座城市评价的方向，很多很多不接受，但是一到雨季，就安静下来，那些仿佛蚕食桑叶的细雨长夜，那些惊天动地的雷暴晚上，我会什么都不想地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享受醒来享受睡去。

人人都是有受虐倾向的，除了室外滂沱室内温软的夜，我已经在雨里跌过三个大跟头了。第一次在杭州，一个类似台风的雨夜，踩着珠儿从北京给我托运过来的红色小单车跑去火车站。那是我初次和江南雨季相遇，很想很想北方，想得太厉害了，就会到火车站附近晃荡一圈，那里的驿站气息能够略略安抚一下异乡人。就是那个大雨之夜，路面很大积水，我的小红单车像艘夜色小船破浪前行，速度太快了，突然被什么绊到，哗啦倒地，从头湿到脚，回到寝室，整个人一塌糊涂，发现脚面也划破了。后面两次跌倒都在深圳。一次也是台风天，跑去嘉年买棒球帽，那还是我会久不久视察一下嘉年的时代，穿着人字拖，托着三四顶棒球帽从嘉年前面的大理石台阶上下来，那个感觉，就是如履薄冰，终于人仰马翻，手上的玉镯子断成三截，胳膊上的肉被钝钝地割开，眼泪疙瘩生生疼出来，血隔了很久才涌出，像个案件，其实这个背后的确有个案件。至今记得我举着重伤胳膊回到办公室，一位现在已经离职的老哥在座位上高呼，老妹，要输血吗，我阴性！什么叫破涕而笑啊，就是这个时刻。此事被我写了篇酸文，题目是《玉碎》：那个生日礼物岫玉镯子被我带得晶莹，透过薄绿色的外表，能看到棉絮状的矿物质，像白云荡在玉芯里，识玉的老人看了，说你身体很好啊，把玉戴得那么透……相传远古之时，天柱倾塌，九州崩裂，大火汹涌，汪洋不息，女娲炼以五色玉石，弥补苍天，挽救苍生，补天多余之石散落大地，千样玛瑙万种玉由此而来，我得到了其中一块，又失去了它。

最近一次跌倒是前周，买菜回来遇到大雨——看看人类进化的脚步，总算从台风天发神经去跑买棒球帽进化到买菜的靠谱征程上来了，进化也没拦住我再次穿着人字拖在小区台阶上跌倒，胳膊和臀部，被生生压出两道深深的黑紫色楞子来，等于台阶在我的身体上玩了把拓印的行为艺术，几夜痛不成眠，那种疼，仿佛锥子，想起来对着伤口就剜一下的狠毒。

曾经鸭子从Q上发来她查到的我的星相，其中有这么句：这一天出生的人，不论多么小心，难免还是会发生意外伤害。因为他们老是身陷各种危险的情况里，增加意外发生的可能。请特别留意因为跌跤、撞击或意外，而使背部或内脏所受到的伤害。看到这一段，我心理咯噔一下子，常常会有这样的瞬间，就是你骤然发现很多事情早已写就，它们像一场场命定的约会一样，若无其事地等在你人生的羊肠小道上，包括大雨中的一次次跌倒。

即便这样，也不能妨碍我对陈英雄《青木瓜滋味》般的深圳雨季的无条件迷恋和对阳光灿烂的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