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文字这个东西，真是诡异，不同的眼睛能看出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概念，你写出来，它就不属于你了，属于看它们的人。

    比如我写了个东东，说短信诈骗的。很粗鄙骗术，就是有人信，会乖乖地上门去。我举了个我的大学班主任的例子，训诂学知名教授，接到来自深圳的诈骗短信，将信将疑地打电话来让我去核实一下，有点信的样子。我的原意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人里，除了老人孩子，还有这类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在象牙塔中做学问，人单纯得像个赤子，不谙世事。礼崩乐坏对他们来说，只存在于典章制度被废弃的东周，他们对现实中的骗局，没有免疫力。接到老师的电话，我挺为难的，不能对老师说骗子你也信，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老师您被恶搞了，别理。我父母就是这样的知识分子，终生都跟《青春万岁》中的杨蔷云似的，天真得可气。没有办法，这是他们的青春ＤＮＡ，无法改写。而怀疑和批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ＤＮＡ。我们跟社会阴暗面一起成长，像病毒跟抗生素的关系一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常常为自己失去信任的能力感到张皇，不相信其实是不快乐的。

    就为这篇东西，我被一个业内老哥苛责了一晚。他说你不能骂你的老师，这是底线。我冤死了，我怎么会骂老师呢，我入学那年，我的班主任刚刚毕业留校，我是他带的第一拨学生，我因为老师瘦和戴大眼镜，给他起绰号小蜻蜓，他都笑纳，我们的关系始终亦师亦友，我怎么会骂。我只是惋惜老师学问好，没有社会经验，是骗子下手的对象。老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真正的社会遗传学。你骂了人还觉得这不是骂，比骂人还狠。他说，我当过老师，我很了解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你们长大了，觉得可以品评天下了，但是这一代有很致命的弱点，你们出生在毁灭师道尊严的时代，自己毫无知觉！我被噎的，说可能我表达有问题吧，但是你真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前辈。老哥说，你骂了人，还想让别人善解人意！我觉得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说等你冷静点再谈吧。第二天早晨一开机，哗哗哗的ＭＳＮ留言进来，是老哥深夜对我的继续批判，我倒！

    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如果我惹业内老哥生这么大的气，一定有我表述上的原因，一个巴掌拍不响，纯冤枉的事没有。我提到老师，应该用更加尊重的方式，永远地，无条件尊重，师恩是用来谢的，而不是在受骗上当的事上当例子举，这是立场。比如电影里把记者演得跟小丑似的，我也不爽，无论现在离多远，我自己都曾是这个职业中的一员，皮和毛的关系。老哥是当过老师的，有老师的立场，要理解他的感受。另外，代沟这事是真存在，如果业内老哥看我这种已经被训练得写东西一步三回头，思维条框壁垒森严到制约自己发展的地步的一代，如此不顺眼，那么真正话事在即的是韩寒这帮残酷地真诚着的八零后，还有“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自我成精的九零后们，这不是要命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