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

　　                                               　　　　　　　　　　　　　　  何紫雨

　　一进家门就被茶几上老爸年轻大头照唬了一跳，看着《文学报》上帅气的老爸，再看看坐在一边鬓角泛白的老爸，一时心头感慨万千——岁月真是把磨人刀。

　　老爸是个性子很跳脱的人，他总能一次次推翻我认知的极限，记得幼儿园时期的我对老爸那是相当的崇拜，特别喜欢粘着他怂恿他讲故事，哪怕那些故事一成不变——幼年抓蛐蛐斗蛐蛐，哪怕每次只有蜈蚣（守护蛐蛐）数量变化——从两条蜈蚣变成四条或者八条（至今我都不知道蜈蚣是不是守护着蛐蛐），哪怕他的人名、地名甚至最后胜利者（总是老爸）从来都不换。但我还是执着地趴在他腿边听老爸说故事，总觉得其过程十分惊心动魄又令人无比神往。

　　很遗憾的是年轻时期的老爸很潇洒很爱玩，不怎么管我。双休日的他总是点着一根烟，坐在床上写作一写一上午，困倦时就耐着性子逗逗我（现在想想和逗自家兔子没区别），那二手烟在祸害我呼吸道的同时，也总能将屋内燃成湛蓝色。下午则被我缠着要他说故事，每次他都是先无奈地挠挠脑袋抽搐眉角，然后又讲述一次他童年如何神勇地抓蛐蛐，如何称霸蛐蛐界成为孩子王的故事（这都多少年了）。至于晚餐时间，哪怕我苦逼着一张脸，眼睛已经被富余食物塞得发绿光，他依然牢牢地坐在餐桌边盯着我吃饭，狠命地将我挑出来的大鱼大肉重新塞进我碗里。

　　乍一看这是模范老爸啊，可惜一到工作日老爸就暴露了本性，几乎每天早出晚归从容地融入长沙年轻人的夜生活，家里徒留我和妈妈两人，教育上是彻底对我采取放羊吃草的政策，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极度不满意。要知道小孩子的占有欲是很强悍的，老爸每周理我两天然后五天不理我，很自然的惹我炸毛了，直接导致我对他的热情崇拜直线下跌，间接培养了我‘没心没肺不理他’的独立能力。

　　可以说要不是老爸在我读初中时，突然顿悟来了个断发明志，说不定我们现在关系会是怎样一个冷淡。据他曾回忆说起剃板寸头明志的导火索，就是我一次惨绝人寰的期中考试成绩。从看到成绩单的那刻，他立即深刻地检讨自己有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自那以后，他开始有节制地控制自己出门和回家的时间，过问我的学习状况，其关怀行动发起得毫无预兆却又迅猛无比。剪头发当天下午，我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薯片，双手不停地敲击键盘——网游单人PK。他推开门朝我走来，慢悠悠地说：“崽诶，今天下午开始补课，等下去看下书温习下，莫在老师面前丢脸”边说着边拿着一份名单在我眼前晃了几下，吓得我不慎跌坐到地上，薯片噼里哗啦地洒了一身，游戏人物也迅速死得不能再死了。

　　自那天起，我正式进入‘爸管严’的生活，‘渣’爸也诡异地踏上‘忠’爸之路……

　　每天早上6:45，老爸和我同时痛苦地起床，两人均睡眼朦胧地洗脸刷牙出门。然后，在我第二次眯眼睡倒在副驾驶座上时，老爸为驱逐睡眠则嚼着槟榔，边勤勤恳恳地开车当专属司机。每天晚边放学，他便让我提前半小时短信召唤，然后及时地开着车子向学校驶来接我回家，我继续睡眼迷蒙，他则继续‘老牛拉车’。有时候，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偷偷玩电脑，便会躲着他们开机，时刻警惕地关注门外的响动，甚至会偷偷挂一块布蒙住玻璃门——以免老爸看到透出的光线。但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天凌晨2点，我正玩得不亦乐乎，老爸的卧室门传来开锁声。我像往常一样无比淡定迅速拔掉电源然后躲进被子装睡，五秒后我的房门开了，十秒后我房里的灯亮了，就在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老爸突然出声嘲笑：“哈哈，你还以为你玩得过老子？电脑显示器后面热成这个样子——滚烫的。不准再爬起来玩电脑啊，要不然以后不给你零用钱。”说完，他完全无视我的囧脸，十分轻快地走出门。

　　当然除了玩游戏看漫画被抓包导致我各种愤恨以外，其他很多时候老爸还是很棒的。我们之间的相处，一改曾经的不闻不问，老爸关怀的热情程度简直堪称一腔热血向女儿。

　　每天晚餐过后，总会发生以下场景：

　　老爸：“崽诶，要吃点莫子？”老爸无比狗腿地跑过来。

　　我：“咖啡，茶叶茶，蛋糕和水果。”老爸无比欢乐地向厨房跑去。

　　老爸看眼冰箱里满满的食品，不甘心地问：“崽诶，还要吃点么子，还有好多咧？”

　　我瞟了眼书桌上堆满的零食和茶水，无语凝咽。

　　这种诡异的‘享乐’日子一直持续至今，老爸也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变成现在理所当然的行为，为此我遭受无数闺蜜们各种“羡慕嫉妒恨”——心里偷笑。每当我故作恨恨的表情向老爸提起时，他总会浮现出傻乐傻乐的笑容，俨然一副我骄傲我自豪……

　　“嘭~”一本厚厚的书丢到我面前，耳边响起老爸憨憨的话：“崽诶，这是老爸的新书《湖南骡子》，别人都说写得好，《文学报》上都整版宣传，你总要看部老爸的作品撒，呃、喂……崽诶，你莫转背就走撒。”

　　我继续上楼头也没回：“坨坨伢（爸），递杯咖啡不要糖，还有一勺蜂蜜水。”

　　“好的！你等哈。”老爸迅速回答，立即起身拿着杯子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