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金子,总会发出光来
(2011-11-05 17:4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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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我喜欢何顿的小说。何顿的小说最大的特点是故事性强,好读。他曾经的一些中长篇小说,如《我们像葵花》、《我们像野兽》、《黄泥街》等,那都是一拿起来就不想放下的。非得一口气读完,且读完了还意犹未尽。特别是去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那本《黑道》,厚厚的两大册,那更是“害人不浅”,一个个美好的白天和夜晚,就被他无端地耽误了。记得是去年的秋天,我去泰州参加一个与书相关的座谈会,会后与南京的薛冰、苏州的王稼句陪同天津南开大学八十八岁高龄的来新夏教授与夫人一道,从泰州、经扬州、再苏州、再杭州,整个的旅程大约十来天,我带去的唯一的书便是何顿的《黑道》。有时在车上,有时在宾馆,一有时间,我便沉迷在那《黑道》之中。同行的薛冰和王稼句见状,便很好奇:真的那么好看?我说,何顿说故事,一环套一环,悬念接悬念。我是身不由己地被其勾引与诱惑。后来,我还没看完,就被他们横刀夺爱地抢了过去。至于他们在《黑道》中是如何的安全脱身,就不得而知了。
近日,何顿又推出了一本大部头的小说《湖南骡子》,近六十万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与他以往的长篇有着很大的不同。最明显的有这么两点。原来的那些小说,写的都是当代。而这本小说,却是历史的。而且是通过长沙青山街一何姓家族五代人来折射中国历史一百年的沧桑。原先的那些小说,基本都是用长沙方言写的,里面到处可见这“鳖”那“鳖”的,可这本小说里,用的是普通话。曾经有人评价说何顿是一个“痞子作家”,说的便是他小说中有太多的方言痞话。可这本小说却是如此的庄严与干净。而且,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这本庄严、残酷,甚至充满了血腥的小说里,却不乏柔情与浪漫。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的诗化语言。这在何顿原来的小说中似乎是并不多见的。
比如写到“我爹”的情窦初开。“奶奶不是瞎子,第一次感觉我爹开春了,那片尚未开垦的冻土融化了,有青草不顾一切地滋生出来。”“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叫李春的姑娘每天都光临爹的梦乡,不是坐在梦乡的草地上,就是在爹梦见的塘边洗衣服,有天,两人在爹的梦里粘在一起,粘得紧紧的。”又比如当年军阀混战,“爹”所在的湘军攻打鄂军。既然是一个战士,那杀人便是神圣的使命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铁律。“爹”的手上自然也就沾满了鲜血。但“爹”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人心都是肉上的。有天晚上,那个被“爹”一枪击毙的骑兵便出现在梦中了。“爹”想躲也躲不开。“那张被爹一枪打烂的脸,在爹的注视下忽然变成了一朵盛开的牡丹,红艳艳的,有只蜜蜂飞落在花蕊上,正振动着透明的小翅膀。爹很惊讶,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就见那骑兵的身体化成树根,正往地里钻……”这里引了“爹”的两个梦,都是很诗化的,前一个很美;后一个却看了让人心里一紧一麻。
再看他写李文华那双灼热的眼睛:“一双眼睛夹着两团火苗,盯一眼烤炉,烤炉就会起火,所以他妈和奶奶都不许他进作坊,因为有两次他一进作坊,火盆里冒着烟的湿糠忽然就燃烧起来,弄得他妈手忙脚乱地扑打。”想象一下,这样的一双眼睛,可以点燃多少冷漠与孤傲的心。我发现,在何顿的这本书里,这种诗化的文字几乎一不留神就冒了出来。有时如雪中送炭,有时又似锦上添花。他说“二妈”:“她没读书,心灵上的那块地就十分坚硬,只栽着几棵树,那是她的亲人。”二妈后来越来越不爱打扮了:“因为她把那颗爱心打上封条,藏在地窖里了。”他写长沙的热:“一个太阳下来,树木就一色耷拉着脑袋,有的就索性枯死。”
我就喜欢这样的文字。每看到这样的地方,我就会从那故事里探出头来,舒上一口气。这样的文字是富有弹性与张力的。看一个作家的功力如何,首先要看他对语言的驾驭程度。有不少的所谓畅销书作家,想要他写一篇像样的千字文都是很困难的。这是题外的话。何顿说:语言有趣和人物有趣,是小说的关键。这么长的小说,如果语言干巴巴的,谁会去读?我经常与何顿在一起喝茶聊天,当我说到他这本小说的诗化语言时,我和他都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真正的金子,总会发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