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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双年展总策展人邱志杰当代艺术机制创新思想蓄电池 |
分类: 并非低级的艺术 |
我知道:这将是一趟炼狱之行
——十问2012上海双年展总策展人邱志杰
一问:2012年上海双年展是在世博会遗址上展开的,这当然是一个契机,也是对世博遗产的利用与开发。但是人们也会问,如果没有南市发电厂这个平台,本届双年展将向哪个方面伸展它的学术触角?这个问题暗示,南市发电厂遗址给双年展提供了一次学术展现的机会。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邱志杰:我想,双年展有自身的逻辑,每个地方的双年展都必需不断地重新定义自己的使命。即使不存在南市发电厂,双年展自身也必定面临转型。必须由当代艺术诸种媒介的依次引介,转化到对于中国和世界问题本身更内在的思考和更主动的发言。南市发电厂提供的机会,只是让这种必然发生的转型获得了显性的方式。当然它是一种机遇,但是如果没有双年展自身基于16年来发展的内在逻辑推进,如果没有对自身使命的新的思考,这个机遇就会是一次暴露思想苍白的穿帮。或者说,这个机遇本身根本就不可能被创造出来。
二问:“重新发电”主题的确定,自觉地承担了文化与历史使命,政治上很正确,在策展人口中,它被解释成一种回溯,也是一种展望,是一种隐喻,也是一种宣言。这是上海双年展固有的问题线索的逻辑推进吗?策展团队是否有意通过此命题的演绎来回报政府对当代艺术的支持,或者与中华艺术宫在气氛上给予呼应?
邱志杰:大型展览大到这种程度,已经注定不可能完全摆脱各种力量的影响。国家的宣传意志、公共政策、市场和资本都会在这个场域中在场。不可能完全把他们清理干净,清除干净了也就没有公共生活了。重要的是在交替的力量协商中,保证一种发言权。不是被动地成为各种力量的工具,而是能够把各种力量组织进双年展的逻辑里面去。
三问:“重新发电”的命题,可以获得公共层面的积极回应,策展人也希望从参展作品中获取某种正能量,那么这是否会削弱双年展一贯秉持的批判精神?
邱志杰:批判性不应该被单向地理解成反对,更不应该被等同于负能量。在今天这个价值紊乱的现实中,最具有正能量的事物,恰恰是理性的批判精神和开放的实验精神的结合。
四问:整个主题展的参展艺术家有九十多位,整个展览围绕着“重新发电”的主题,以溯源、复兴、造化、共和四个板块为叙事逻辑展开,这应该是一次规格庞大的巡游。据说此次双年展参展的本土艺术家比重低于以往几届,这是本土艺术家的退却,还是国际艺术家参与的积极性增加了?或者是本届双年展在国际化程度上有所拓展?
邱志杰:应该说是本届双年展在国际化程度上有所拓展。上海对于国际艺术家的吸引力和号召力始终是强大的。反倒是国内的艺术家对双年展的心态变得比较平淡了。不但是上海,大家即使对于威尼斯双年展之类大展的心态都平淡了很多。提交方案并不那么争先恐后,即使是很年轻的艺术家,要材料费、要条件也一点不比国外艺术家谦虚。两年一轮的上海双年展进行了16年,大部分成熟的艺术家都出场过一两次了。所以本土艺术家在上海不存在退却的问题,大家反倒是比较期待在双年展里面加强上海双年展的国际性,国际性加强,恰恰是对国内艺术家很有价值的事情。
五问:据说本届双年展的主题得到了不少重要城市艺术机构和艺术家的积极响应,如:阿姆斯特丹、奥克兰、巴勒莫、柏林、德黑兰、温哥华、苏黎士、伊斯坦布尔等。他们对双年展主题的深化及表达作出了何种建议或实质性贡献?
邱志杰:城市馆的设置其实和主题展的精神一脉相成。每个城市会呈现出相似的问题:工业遗址的改造、人口压力、移民和多元文化融合、如何面对自然和人为灾害等等,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而且深刻。我们谈论文化差异的时候,更多地在世博会式的互相观赏的角度,但进入日常生活的时候,更多地相似的困境中交流。所以,双年展应该摆脱把艺术家当作文化特殊性的代言人的使命,而是把他们的工作当作城市中的人超越其日常生活困境的努力。这样,每个地方的经验都弥足珍贵。这是上海双年展设置城市馆的重要考虑。我很期待上海这座城市本身也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更深刻的解读。
(本届上海双年展总策展人邱志杰)
六问:你作为总策展人,面临本次双年展的全新环境与命题,以及民众对新场馆的期待,有怎样的感觉、困难及预判?
邱志杰:在着手这件工作之前,我就深知这将是一趟炼狱之行。上海双年展将来应该会成长成一个伟大的双年展,但此刻离这个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的体制、预算、媒体、观众以及我自己的工作能力,都还有很多内疾。但是我们总是可以现在就开始着手,脚踏实地地做起来。我做不好也不要紧,后面来的人会接下去做好。成事不必在我,我是抱着这种心态,自然就无所谓成败得失。
七问:如此庞大的参展艺术家团队和如此富有挑战性的主题,策展人团队是如何与艺术家们合作的?又如何达成最初的设想?现在看来有没有留下遗憾?比如那根大烟囱的外表,本来会有惊艳的展现,现在这个方案被否决了,你是怎么看的?
邱志杰:大烟囱方案并没有完全被否决,我们还在努力,跟艺术家反复沟通。他提议过来,我们提议过去。无数次反复,会有大家都感到激动的想法发生。策展人和艺术家是共同的创作者。同时,任何展览都是遗憾的艺术,这很正常。对于本届双年展来说,比留下一两件惊艳的作品更重要的,是形成一套对今后有意义的工作机制。
八问:你是否担心观众在观展过程中延袭世博会类似嘉年华的审美习惯?这种习惯是否会使双年展作品变形、移位、修改,以及对作品学术思想阐述的误读?
邱志杰:观众可以用任何一种审美习惯进入当代馆,进入双年展。双年展中的作品并不存在标准答案,作品的变形、移位、修改,在任何地方都存在。即使在最专业的艺术批评家圈子里面,误读也比比皆是。其实,参观双年展将是一个体验和选择的过程,并不是一个解读标准答案的过程。人们说看不懂的时候,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不喜欢。如此而已。
九问:你是否考虑过本届双年展后会给当代艺术博物馆留下一些“遗产”?如果可行的话,你希望留下哪类作品?它是否属于那种发电机或蓄电池式的、今后能不断提供能量的作品?
邱志杰:是的。当代馆的第一件藏品将是我捐赠的上海双年展策展地图手稿。第二到第四件藏品将是博伊斯的三个黑板。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反复阅读并提供出能量的东西。您的“蓄电池”的比喻很正确,很美。谢谢。
十问:你是否会将双年展的策展经验及审阅体会移植到教学方面,让学生们分享你的喜悦、困惑与思想成果?
邱志杰:实际上,我所有的学生,从本科生到博士生,此刻都在双年展策展团队中帮忙。没有他们,我根本不敢接手这个工作。反过来,我之所以接受这么一间富于挑战的工作,也正是为了他们。这不是分享而已,是共同承担。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美术学院的教师必须接受策展人训练》,其实,每次教学都是一次策展。反过来,我其实是用教师的本钱在策展。两者完全是互相滋养的。
我更多地把双年展定义为一种教育活动。当然,这种教育绝不是单向的,而是一种双方共同参与到教育活动中来的交互过程。资深艺术观众更多地在博览会出现,普通观众喜欢的双年展呢,则比较容易沦为视觉奇观和娱乐化,这方面,世界各地的双年展的教训已经很多了。我希望尝试用教育性作为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