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消费余秀华
作者:本周主持马 强
原载:《深圳特区报》2015年2月8日第A7版
余秀华诗集首批15000册一日卖断货,出版方连夜加印——一则文化新闻,却更像是社会事件。
诗歌显赫,还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的朦胧诗时代。此后经年,文学式微,诗歌渐衰,最轰动的两大诗人事件:海子卧轨与顾城杀妻,都是社会新闻。诗人伊沙自嘲:“我呼吁:饿死他们;狗日的诗人。”肥皂剧里的村姑拿诗人开涮:“诗人我在村里见过,一头长发,两眼恍惚,一开口就喊饿。”
时至今日,诗人没有“饿死”,但安身的肯定不是诗歌,而是体制内的工资。
写诗是小众的事业,环球同此凉热。叙利亚作家阿多尼斯坦言,一生写诗没赚过钱,幸亏自己留在了大学里。
然而岁末年初,风向逆转。一夜之间,湖北农妇余秀华微信里被刷爆了屏。鄙陋的农家小院,被媒体、商人和官员踏破,上头条、出诗集、应对各种访谈,一跃成为钟祥市作协副主席——一派咸鱼翻身的气象。
这样一个诗意匮乏的时代,人民群众怎么就突然爱上了诗歌?是余秀华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余秀华?
一切充满了荒诞感,但这一切都不是诗。
可以肯定的是,当我们转发微信的时候,被鼓动的是“诗人”与“脑瘫”、“农妇”这样的身份混搭,以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样的吸睛标题。不能确定的是,我们口耳相传着余秀华现象本身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完完整整地读过一首她的诗。
微信微博的文化逻辑里,能指和所指的断裂在所难免。事实上余秀华火爆的始末,诗歌只是充当了一种传播学意义上的噱头符号。
我们真没有那么爱诗歌,我们真没有那么爱余秀华——我们究竟爱的是什么,其实每个人自己心里都清楚。公众、商人、官员……可以从各种层面来解读余秀华的意义所在,但他们的终极指向基本和诗歌没什么关系。
没必要太过绝望,余秀华现象至少证明了,人民群众的心里,对诗歌还有些许残存的敬畏。也正是这些残存的敬畏,赋予了诗人被消费的价值。就好像如今每个地产商为海景房做广告的时候,都会想起海子的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余秀华的世界,就此被彻底颠覆。她曾说过:“即使我被这个社会污染得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而回到诗歌,我又干净起来。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可以预见,她的生活会越变越好。但无法预见,她还能不能真正回到那个“清洁她、悲悯她”的诗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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