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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谈

(2015-10-16 12: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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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我在窗前,看见大概是她来了,便去门口等着。

我已经不认得她,或者说,从未在面貌意义上认识过。

电梯叮声响,粗跟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我见到她。中等个子,风衣外套,栗色短发,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显出了东方人特有的蜡黄。我说叫你别买东西。她将一箱牛奶和一个大柚子放到玄关柜子上,说,早想来看看你,还是买点吧。

没有寒暄,如同常常见面,或是早已熟识。而我们只是高中某年以某种特殊方式交流过的“朋友”。那时有五六个女孩子,彼此并非同班,更没有人人相识,而是一环扣一环的关系。不知谁提议大家在同个本子上写文章,经由自己认识的那位同学传递,大家阅读、相互评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写下大多是极为稚气的伤春悲秋,但那又是最为恳切的倾诉与交换,安慰着青春期里莫可名状的烦躁和孤独。

也没有提及往事,坐下就谈。时隔几日,我竟回想不起是如何开端的。只记得她说大学毕业后因为父母的坚持,她回到了故乡小城,考了村官,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田埂上聊天,场坝里扯皮。她说工作得并不开心,如许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现实与理想,世俗与自我,诸多冲突煎熬。虽然做得很顺利,但两年结束之后,她想转行考警察。说到考警察,她一下子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说,其实我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就是想穿那身制服,特别神气。遗憾的是那年全市女警只招收一人,她未能被取。

大学时宿舍里有个女生,身高一米七,气质颇为英武,她的理想也是做警察,穿那一身警服,毕业过后果然遂愿考取,现在已经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特警。

我记得她少年时文风秀气,彼时她教室在我教室楼下,课间倚着栏杆与友人聊天,偶尔会看见她也在楼下栏杆趴着,与如今并无二致的短发,沉静斯文地望向远处,身上的色调素朴至过目即忘,然而正因如此,那身影无端就有了影影绰绰的朦胧。这样的她,怎么会想要做警察?真是人生漫长,谁也不好预计。

警察未得,回头碰上公务员考试,她想再试试吧,谁知一举同时考取了本县的一个副科级职位,以及邻县的普通职务。她说我本来是想去邻县,因为自己没有太多的经验,应该从基层做起,但家里人说我疯了。好吧,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一试便做到现在。

并没有变得更开心。

以我所见,越是落后闭塞的小地方,人情世故的枷锁越是沉重,反倒大城市,人人忙于生活各自为政,虽可谓之冷漠,却有着极大的让自我容身的自由。她不必说我亦能想见。那些不得不应付的应酬,不得不听的俗套价值观。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这样,为了利益无限度地放弃自己的底线,并将这视作理所当然。

我们都曾怀着赤子之心,不愿于浊世同流合污。虽十数年未见,她初心不改。或可如世人称作幼稚,但我却以为是一种内在的刚直。她说很痛苦,不认同他们的看法,不愿意成为尔虞我诈的人,非常非常想辞职。她说她再也没有写字了,没有做自己喜欢的事。

不知为何突然提到孩子。我本来没有问她的婚姻状况。不懂如何去问。大概是因为她说起辞职,而我说,人的喜好需得有一个无需投入感情的收入稳定的工作来支撑的时候,她说,孩子放在附近乡下娘家。因为有一座保存完好的古代庄园,如今那里已经是国家级保护文物片区,因为青山碧水,甚至吸引了不少外来移民。她说她不愿意卖掉老家的院子,倘若工作不是很忙,她每天都会回去,不到一个小时车程。

说到乡下的家,就开心起来,喜滋滋告诉我有年她母亲带着孙子去外地姐姐家做客,她在家自己做了一块菜地,半年过后他们回来,菜地长得绿油油的,收成累累。她十指交叉在胸口合捧,说:特别有成就感!

嗯,特别喜欢种地,喜欢乡下,喜欢看看书。这样的人,是不太适合在政途上奋进呢。

说到尽兴处,似乎有点累了,她喝水,解释着自己工作之后说话太多,落下了职业病嗓子哑。顺势问起我的健康。

十余年不见,我已经被疾病扭折成另外一个人,她却说,跟以前没太大变化。

我笑,怎么没变,老了。

何止老了,还枯瘦了,萎缩了,从可以走路变得靠轮椅了。

她认真地说,肯定是老了点,但眼睛还是大大的,脸也是圆圆的,还像以前。

是个不会说谎的女孩子。我再次想到,这样的她,真不适合官场。

提及我最近出的书,她说放在枕边,睡前翻几页,不敢特别投入地看。

“怕自己掉进去。”她说。

我的微博也一样,闲暇时候她会搜出来一则则读过去,我的生活早已如实陈述于文字,于是便没有更多可以赘言的。也难怪,为何久别如初见,原来文字的交往并没有断开。

还是说了些鼓励她的话,譬如那些刻苦钻营弄权术的人,往往因为内心虚弱,所求太多,时时刻刻抱紧武器和算盘。又说其实人人都有一点真性情在的,只是你没有走进他的那一部分,所以不知道。插科打诨是一种自我保护,不投入便不受损,年岁渐长,要不是彼此利益无涉,即便我和她,也无法像这日贸然奉上真心吧。她说是。这样想会好很多。

“你辞职也是一样的,哪里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的较量。”我说。

“嗯,是。”她说。

“如果想要多多少少地改变这样虚妄的生活,离开不是办法,唯一的手段是努力奋进。只有当你做到了一定的位置,而又始终未忘初心,才能有引导风向的可能。”我说。

她喜欢的田地、山和树、纯朴乡情,其实是每个人共有的乡愁和故土。

只是它们深埋于人的心底,需要被唤醒,而不是粗暴地放弃。

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不被不洁的价值观染污。

说到真情实意的部分,我有些激动,眼睛略略湿了。连忙岔开话题,提了些自己的生活,我是惯常将生死当作笑话调侃,她却在对面轻轻抹泪。窗外鸟雀鸣叫,我说我不爱故乡,但它有这点好处,就是整天都有鸟叫。她说是啊,还有山。

还有山,还有长江。江边有几棵瘦丁丁的银杏树,每过几天,我就央母亲开车带我去看看叶子黄没黄。会穿上漂亮的裙子,戴一顶喜爱的帽子。仅仅为了看看树。

她说,早想来看我,又怕打扰我,像我这样和她说话的人,生活里一个也没有了。

我说你来就是,如果我在,我们就说话。我会一直是这样的人,陪她说话,说这些与看似世间法则违逆的话。说真话。

聊天的中途她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工作。挂了之后她摇摇头,说,周旋得很累。眉目间颓然有了尘埃的阴影。

紧接着,又说,等到孩子大了,要和先生去过一些想过的生活。

我点头,道,应该的,人生不过几十年……

她接过话茬,说:走到最后,我们都会有各自的收获。

我笑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都会死的。

都是事实,但我吞了回去。因为她的结束语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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