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有人看博客了,因此我更要寫。微博時效性太強,我不得不每天清掃昨天發的內容,就好像掃去隔夜的食物,不管它有沒有被咀嚼過,既已隔夜,總不會有很多人再肯回頭去吃。對我來說,受不了的是昨日的喧囂殘留在今天的房間里造成擁堵,因其時效性,其中最無保留價值的是廣告,所以最先清除的也必定是廣告。
此為寫在前面的廢話。
我是一個太容易厭煩的人,對他人或因不那麼在乎而容忍度稍高,對自己的“厭點”卻超低。《低處》開買數天,我卻情緒低落好一陣。沮喪,懊惱,皆因:1、它的片面和不完整;2、它是一個我不完全忠實于自己的產物,也就是說,即便我沒有說謊,但同時我也沒有說出事實的全部。
一個完美主義者註定是悲觀的,因為完美無法被達成,我只能不斷靠近它,並且在這過程中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這本書寫於2012年2月到5月,出版經過了許多波折,談論它的次數已經太多,所以早在出版之前我就不勝其煩,可能因為心虛,知道它是經不起談論的。最近一次完整地回看是收到樣書的夜裡,我也有了那種對著自己的書怯于翻開的心情。我對自己充滿懷疑。
這當然不可能是一本全面的書,文字只著眼于“病中”“低潮期”這樣的特殊時間段,其針對性非常明確。於是我看到它幾乎不可避免地帶有“打雞血”的痕跡,有大聲喧嘩的急躁,有過度興奮的嫌疑……這也不是一本足夠耐心的書,它許多錯漏、別字,拎不出幾個像樣的乾淨的句子。一本類似于牆報的大白話,字跡粗暴,魯莽地闖進視線。重看之後,我的心情複雜,我發現我很難欣賞它,但難堪的是,我又一次被它打動。或者說,被當時的我們打動。
想要誠懇地說,寫那些話的我不是真正的我,至少不是完全的我。我與自己在書中極力渲染的樂觀正面有太大的差異,絕大多數時候,我在治病上有拖延癥,生活態度決然算不上積極。生命一事上,我更是放任自流,信奉道法自然。喜歡平靜的生活,也習慣平靜的生活,處於低潮時很少奮力掙扎,偶有情緒高昂也很快落平。一切過於低或者過於高的聲響哪怕在我的微博中都會被視為垃圾,很快默默清理,只留下最最平靜近乎于無的部份。
我深知這本書是無用的,之於我,它已經完成了它的全部。
這一本書寫到後面很吃力,我本沒有太多積極樂觀的儲備,當時已經開始透支,我知道自己所有的存儲都已說光,然而字數未達,搜腸刮肚也尋不出什麽有營養的物質,一度痛苦非常。用曾經一個朋友說我的話:只有在醫院特殊的環境下,你才能有這麼強大的小宇宙,但個人能量終究有限。沒錯,趕稿到最後,差不多已是“趕緊結束吧”這樣的心情,我一邊敷衍了事地寫一邊糊弄自己,不要太計較,太多書大半本都是廢話。
寫完了,丟在一邊,很久很久沒有去管,也心虛慚愧,不敢去細看。這也是後來書中有錯漏的一大原因。我非但不是一個好匠人,離合格都還差得很遠很遠。不過就是興起而寫,興敗而棄,始終以發洩的方式在寫作,不節制,也不珍重。
前天一相熟的雜誌編輯問起我另一本被出版公司壓下的書,是一本書信隨筆。她說更期待那本。那一本寫於2012年7月-10月,文學性稍強,更為細膩平和,因其信與隨筆的形式,更真誠,也更私人。我那天回答她說,我也希望那一本能快些出。現在一想,忽然意興闌珊。仍是關於已過完的這些日子,應出版方約,重點落筆于生病種種。我寫時竭力偏移到生活其他,但仍舊繞不過去,生病本就是我人生的一項不能迴避的主題。
一種菜誠然可以有幾種做法,但營養與口感就被分化淡漠了。
太多了,十年心路,寫成十萬字已經太多太多。容不下再多一個十萬。
不出也罷。
唯一可以安慰我的,是寫之初衷的那份真,以及事後的這些反省,讓我知道,它好在哪裡,不好在哪裡。前一陣看到一句話說,寫作者最起碼的質素之一,是她要有比讀者更為強大的厭倦機制。我因而有勉勵自己寫下去的一點勇氣。一本書寫完,它就與我無關,像柴靜說的“它有它的命運,寫是寫的報酬。”
寫了,就完了。我想,我會開始新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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