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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幾日(下)

(2012-12-10 10:02:26)
分类: 今生今世
回鄉幾日(下)


3.變遷

    作為儀式之一,回鄉次日清晨照例去老房子樓下那家麵館吃麵。貴姨抗議道,這裡的麵還不如北街的好吃。我笑道:吃的是一種鄉愁嘛,畢竟是我從小學起每天清早光顧的地方。對個人記憶而言,時間是最後賦予一件事物以價值的砝碼,因最寶貴、最不可取代的唯有時間。
    穿過正街往外婆家去,路未拓寬,但私家車比過去大約多出十倍不止,步行的、騎車的人在車與車的縫隙間曲折取道,擔著扁擔的農販蹲在巷子口抽旱煙,面對眼前的嘈雜,一臉看不懂的茫然。我們也是車流擁堵的一份子,一步一歇,兩三百米竟走足十分鐘,若不是為了照顧我腿腳不便,步行想必會快更多。過一個路口,有喇叭驟鳴,原來是相熟的人在另一輛車上和我母親打招呼,兩輛車在路中間停下聊天,四周的人順從地繞行。大約也只有家鄉這樣的小城才能看到類似場景。
    昨天入城時發現新區變化很大,一些高樓唐突地聳立在夜幕下,舊城區這一片卻幾乎保留原樣,外婆家外面一排平房多年前就已損毀得不成樣子,現在還一樣顫巍巍地立著,像個不肯作古的垂危老人,一棵掉光葉子的樹上綴著數個金黃的柿子,據說又硬又澀。
    去大門處的副食商店買水,頭髪花白的老闆娘垂首坐在暗里,知道她一定老了,卻沒想到老了這麼多。這是我一兩歲時就開始光顧的老店,早年有一排排玻璃罐子裝著魚皮花生、牛軋糖、海椒糖的櫃檯,換做陳列礦泉水和果汁的貨架。她或許早已不記得我了,淡淡地收錢找補,并不多看我一眼。我卻記得少小的時候來此替爸爸買煙,從春城、翡翠、聖火、紅梅到阿詩瑪、紅塔山。拿碗打了豆瓣醬往回走,故意將醬汁浪到碗的邊沿,回家之前將它們通通舔乾淨,又咸又辣的調料在唇上留下紅紅的印子,大人一看便知是偷吃了,但只是笑,不會責備。
    在外婆家吃到了這一季新出的橘子,凍得手冷,無福多消。我在沙發上縮著腿,聽她們家長里短的閒聊,繁繁密密的家事,總歸不會有完結,人的煩惱一重又一重,我不免懷疑,這些煩惱才真正是人活下去的動力。一年沒見,外婆倒越發見好了,母親打趣說是慪氣慪得多,幫助血液循環。她甚至可以和幾歲的小表妹吵架。
    坐不過兩小時,隨母親出去吃飯。一個小朋友的婚禮,前兩年我還記得他是個中學生,轉眼變成新郎。西裝革履地站在迎賓處,模樣一點沒變。小地方,凡有點經濟能力都竭力將喜事辦得十分排場,感覺全城的人都在這裡了,一路數個認識的人,在嘈雜聲里彼此寒暄,我很快頭疼,找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坐下,人情世故是很傷腦筋的一環。
    去年我也曾坐在這兒,參加叔叔的婚禮。那時我掉了眼淚,因為場面豪華至極而女主角不是嬸嬸。現今只剩下唏噓了,叔叔並未風光多久,房地產生意屢屢受挫,想來極為困頓,手機常常是關著的,人也不在城裡,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
    午後回酒店睡了會兒,走廊一直吵吵嚷嚷,更有甚者進錯門,將我從夢中驚醒,自然再沒法睡了。陪母親出去辦事,循例在“貝貝西點屋”買了十年如一日的蛋皮蛋糕,這些都是我的鄉愁所在。驅車穿過濱江路,從原來的烈士陵園一道往城外開去,後山鏟出一條新的公路,山坡裸露著新鮮的凹坑,紅浸浸的土像一道傷口,許多地方都在施工,塵煙四起。小時候覺得烈士陵園非常遠,現在大路打通,回看老房子所在,突然近在咫尺。反倒在心裡生出懷疑,太陌生了。
    母親帶我去看先前爸爸中意的小區,已交房,掛著歡迎業主的紅條幅,近處有裝修的聲音。我已經全然分不清方向,一任車行到再遠,算起來應該是在爺爺奶奶墳墓的附近了,可怎麼都找不到原來上山的路。被我們當做路標的農人的房子早拆得不見蹤影,昏黃天空下大片荒荒冷冷的山坡,哪裡看上去都像,又都不像。我發了條微博,說故土難尋,找不到爺爺奶奶的墳墓。雖是自嘲,卻真真切切有種涼薄。
    夜裡還是飯與酒,我頂不住寒意,早早地離席回房,仿佛只有在小小的酒店房間才能得到某種安穩。酒店樓下的網球場到很夜都還有人在打球,熟悉的鄉音讓我錯覺是一位老朋友,撩開窗簾去看,只不過幾個陌生的中年人。開窗之前我先關了燈,即便是故人,也只願在暗處看一看。
    

4.不說再見

   這兩日母親總念叨我,怎麼沒有朋友約你,成天跟我一起作甚?她知道我不愛和家事過多親近,更討厭與她一起去喝酒應酬,但怕我寂寞,很反對我獨自呆在酒店,儘管我一再表態昔日朋友今已疏離,沒有太多相聚的必要,她仍操心。
   只好約了兩個朋友。一人攜帶了妻女,吃韓國烤肉,一些名字從這個朋友的口中相繼吐出,無非是一些生孩子孩子滿月生第二個孩子的瑣事。我聽著笑著,覺得很遠。夜飯過後,在紅綠燈口等另一個朋友,三年沒見,他稍稍壯了一些,遠遠走來我竟一點不認識。我們找了間茶坊坐著聊天,談了些什麽卻很模糊,大約是他交了個新的女朋友,很巧的是我父親戰友的女兒,我當然八卦調侃一番,其實沒什麼趣味,就是幾句平常的談資罷了。很快接到貴姨的電話,說母親大醉,讓我趕緊回去。我們便匆匆道別,沒說再見,人與人之間,或許從來不知何時再見。
    母親大醉且沉睡,我洗澡,燒一壺開水涼著,她半夜醒來,果然將一壺水喝得乾乾淨淨。是多年的習慣了,我的生活中再無大的驚動可言,一切都被時間歸檔得程序分明,沒有憂懼,要說還有鮮明的體會,只能是長夜的疼痛,輾轉難眠。
    醒來這日就要去市裡看中醫,然後我便不再折轉,徑直搭下一天的飛機先回昆明。外婆問我爲什麽不在家多呆幾天,我說工作忙不過來。實際沒有太多要忙的,也不全是因為疼痛,僅僅是想走。我一意孤行地做了個背離故鄉的人,一點點與之道別,逐漸沒了瓜葛,連食物都不再叫我留戀。倒是外婆早間特地出去幾次才給我買到的雞蛋糕,我走時一直兜在懷裡,像抱著什麽寶貝。
    去時近正午,呵出白氣,車窗仍霧了。我透過濛濛的玻璃望著倒退中的房子、道路、人,疲乏得像結束一場路途遙遠的旅行,其實才第三天。回到過去,誰又能說這不是最最遙遠的旅行呢,每一次離開都是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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