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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帳

(2012-12-01 20:3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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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好物

    有天午睡,迷蒙中忽然想要一頂蚊帳。白色的,棉紗質地,不要任何花俏,只需能將睡夢的世界和外面隔絕起來,使得床像一艘船,漂流在遠遠的海上,不被召喚,不必歸航。
    
    記憶里的蚊帳,掛在外婆家的大木床上,床以方型鏤空木架做頂,三面數條木柱雕花木框合圍,頂上蓋一張白色長方形棉布,四角的棉繩拉到木柱上綁好固定。然後將蚊帳抻到木柱外圍,也是有許多棉繩,依序綁好,空出的這一面,平日里分两边別在左右兩根木柱后,像女子往耳後別頭髮。只有睡覺時才放下,合攏,系上棉繩,似罗纱衣。
    小時候的我是極討厭蚊帳的,那意味著一個封閉的世界,自小家中睡覺的規矩甚嚴,亂蹬亂踢輾轉反側是不好的,屈起腿平躺睡也不好。我瞌睡很少,每到夜裡,拖得不能再拖了,只好僵著身子強忍亂動的念頭,睡在一動不動的外婆的後面,外婆身形高大,像一堵墻。我總想翻去墻那邊。
    墻那邊有蚊帳。蚊帳像是另一堵牆。戒備森嚴。
    被安排一個人睡午覺,外婆將蚊帳拉得特別緊密。關在裏面,似被囚禁,四肢都捆綁,眼睛也被蒙起來。40分鐘的午睡時間長得過分,說來也怪,明明是隔著,電視機里的聲音卻傳來,家裡大人們低聲說話的聲音格外清晰,院子里小夥伴們玩耍嬉戲的聲音也格外清晰。蚊帳外面那個我無法參與的世界并沒有因為我被關進蚊帳而靜止,它無情地自行往前,我氣憤它將我撇下,不念斑點情分,極想爬起來,又不能忤逆外婆的意思,只好死尸般躺著,不甘心地悄悄挪動身體,不敢太動。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種強迫,我素來不喜歡睡午覺。總是假寐。有時不小心真睡過去,醒來必定懊惱萬分,像背叛了和自己的契約似的,氣得要命。我在蚊帳里睜著眼睛過了許多個漫長的午後。也常常困,但不肯承認,堅決不睡。
    隔著蚊帳看外面,朦朦朧朧,越看不清,就越想看,有時管不住偷偷撩起一角,誰知那蚊帳實在太長,還沒得逞,小動作就被外婆發現,責令我乖乖睡覺。只得悻悻作罷。心裡恨透了蚊帳,羡慕大人可以有不遮攔睡覺的自由。趁外婆不注意,將蚊帳戳出一個手指大的洞,總算偷得幾次電視看,誰知不久外婆就發現,隨即拿一張厚厚的麻紗布補起來,這下倒好,本來那點朦朧的光也斷絕了。
    有一年我出麻疹,據說是不能見強光,不能吃醬油。從醫院回來的時候頭頂著一張厚厚的紗巾,新鮮感還沒過,就被關進蚊帳里。那時電視臺正在演“沈珍珠和馮將軍”,我心心念念記掛的英雄美女,怎麼能因為一場橫生的病就緣分盡了。我傷心至極,仗著生病吵著鬧著要看沈珍珠,外婆好歹應允我隔著蚊帳看,為著這點好容易爭取來的樂趣,寡淡的白粥也變得香甜。
    很長一段時間里,長大對我來說,意味著不必睡在有蚊帳“保護”的床上,意味著能夠時刻參與外面發生的一切,不被欺瞞,不被隔離,不被拋棄。
    
    古裝電視劇里常有大家閨秀或公主嬪妃,但凡生病,必然從蚊帳里伸出纖纖細手,手腕覆一張絲帕,郎中一指或二指輕輕搭著聽脈診斷,更有玄乎者,坐三五米遠,一根紅線遙遙牽引著,直入帳內纏在佳人腕上。這一時期,蚊帳的意義是曖昧的,不可逾矩但又令人遐想。這樣美而不具備太多實際可操作性,想必多是出於臆造吧。
    黛玉初入賈府時尚小,與寶玉睡在同一張床上,所以兩人長大后也頗親近,仍在一帳內玩耍、鬥嘴,甚至衣衫單薄地睡午覺,毫不避忌。於是我又想,既能入得一帳,那就是至親至愛的關係了。可是爲什麽後來寶玉娶了總是禮貌端莊的寶釵,黛玉病歿瀟湘館。
    就算入了帳圍,也難免是要分開的。思前想後,更覺得那一籠白紗看似纏綿,卻無情之至。好沒意思。不過是平白給人造一個夢罷了。
    外婆家的老房子拆掉之後,大木床也送給鄉下親戚伐散做柴。我們隨大流換了時興的席夢思,只有一方床頭,三周無遮攔,初初睡著,我覺得很不安全,必將一邊緊緊貼著牆壁才稍覺妥當。這樣的床沒有突起的床沿,毫無遮擋完全袒露,正應了我幼時的夢想。真覺得方便、痛快,一伸腿就能下床……當然了,一翻身不留神掉下床也是有的。
    漸漸習慣了這樣無依無靠的床,練就了掛在床沿睡覺也不至於落下的本事,漸漸不會在側向一邊的時候老感覺後背毛毛的似有人在。很多年過去了,我早就到了可以自行決定睡不睡午覺睡多久時間的年紀,無人約束,午睡有時冗長得可恥。醒來在一個人的房間里,時間已晚,卻沒人叫我應該起床。
    這是一種近乎淒涼的自由,就像自主和孤獨總是分不開。

    很少想起蚊帳這件事。直到有年在電視上看見蚊帳的廣告,是一個穿粉紅睡衣的捲髮胖女人做主角,丑得排山倒海,和身後那頂粉色少女系蚊帳十分匹配。一時被我當做笑料。如今的床都不適宜于掛蚊帳了,市面的蚊帳看上去很矯情,去除了實用性,沒有方形大木床相襯,一切細節都過於刻意牽強,粉色,圓頂,蕾絲花邊,好不心酸的老少女氣質。沒有了大床的蚊帳,變成世上真正的多餘之物,左右都難看。
    仍舊睡在無邊無際的床上,夢見少年人、少年事,恍然醒來,不知今夕何夕。
    怔怔躺了許久,驟然生出無從靠岸的傷感,下午太長,午睡太短。
    突然心血來潮,記起棉紗蚊帳,沒了抗拒,只覺穩妥。卻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睡在蚊帳里,還是睡在一個有邊界的床上,亦或是睡進一隻幽暗的,帶鎖的盒子。只為著那份幼年時痛恨懼怕到極點的隔絕,為了重新回到那種置身事外清靜里去。紛擾也好,嬉鬧也罷,流光只管來去,不要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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