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天氣是這樣的,前一分鐘暴雨,後一分鐘轉晴。從醫院出來,我夾著包包躲進附近常去的那間KFC,還沒走至櫃檯,分明地聽見外間雨小了。恰巧過了早餐時間,買杯柚子茶暖手,準備打包蛋撻和肉卷回去做午餐。
服務生示意我用塑膠袋將傘裝好,連說帶比劃了三次我才意會。下雨天,視線與聽覺的模糊感更甚。清晨茫茫然出門等車,茫茫然在門診大廳掛號窗口排隊,這會子茫茫然地站在櫃檯邊看燈箱餐單,一個個人都插隊擠到我前面去。我仿佛忘記自己來此處是做什麽,想必神情癡呆。
這副尊容,計程車當然不為我停,小姐,請問你後知後覺揚起手來是要作甚?一個野的司機百無聊賴中試探問我,坐車?我說嗯,報出地名。司機說40元。我搖頭,面孔上隱形拉鏈一拉,自動恢復“套中人”的死模樣。司機讓步說35,下雨呢小姑娘,趕緊走吧。我說30,罷了仍舊面無表情。那司機看我兵馬俑的神態,作勢要在雨里生根了,敗下陣來對我招手說,上車上車,嗨!語氣像倒了什麽血霉。
不是太壞,還懂得講價。我爬進那輛紅色雪鐵龍,滿意自己還不是十分地呆。
捧著柚子茶慢慢喝,行車平穩,杯子見底都沒有灑出來一滴,因此又多一點高興事。
偏偏是一個人的時候需要去取包裹,在物管處再演一出,進門時無雨,抱著箱子轉身,大雨像珠子門簾拼命斜著往裡刷,我險些整個被瓢潑。急刹車收住腳步回頭把傘拿出來撐好,將書籍郵件快遞通通塞進隨身大包……永遠沒辦法使自己看起來從容不迫,總是手忙腳亂左右為難的蠢樣。最蠢的是這種時候都不忘將耳機掛好,FBI嗎小姐,聽歌而已,何須這麼敬業。
走在雨裡,傘很輕,被吹刮得皮裂嘴歪,不得不小心地借停的車擋風,也不知是傘護著人,還是人護著傘。別人隨手送的這把傘,已經撐了快三年,記憶中再沒有哪把傘跟我這麼久。或許正是因為輕吧。少年時不喜歡打傘,滂沱大雨里還要撐一柄那麼重的傘,真不知是舉重還是練武,我又不做黃飛鴻。
像個挑山工似的馱著大包慢慢地走,轉彎至小區中庭空地,雨已小了七八分,我決心不再上當,老老實實地撐著傘走。好多間茶店都關著,上了鎖,貼了轉租告示。僅僅開著的那兩三間店,走近才看見有人在暗中坐著發呆,又笨又長的樹木桌子蜷著兩條彎曲的腿,天氣轉冷,想來是風濕病犯了。茶城闐寂,所有的所有都像是在失神,偶能聽見一輛車從外圍壓著雨水駛過去,嘩啦一聲,那水被擠壓、脹破,發出呻吟。
在昆明,雨和晴常常是前後五米的間隔,是一片雲和另一片雲的距離,我曾經在街上見過兩片相鄰的乾濕不同的地面。將傘放在單元樓門口的那一叢瘦筋拉碴的矮冬青上,伸手到包底部去掏門卡和鑰匙,像嘔吐般,它將雜物通通逼至口唇,面部扭曲為難。門鈴提示聲刺耳,我盡可能開地完成開門,挎包,抓傘,進門四個動作。轉一個彎進過道,預料之中,剛剛停掉的大雨又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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