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棵苹果树,苹果树下有一口井。每隔一段时间,远行的人就会回到村里,在苹果树下坐一坐,摘个苹果放在包袱里,舀碗井水来解渴,休息一下,然后继续远行。
苹果慢慢掉光了,井水也越来越浅。人因为走得太远,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风的季节,小鸟会偶尔带来村子的消息,有时候几个月都没有风,人的耳边也就只有一片簌簌的下沙的声音。
为什么不留在村子里。人躺在夜晚的沙漠中央,指着浩瀚的星空说,喏,这就是答案。
下沙的声音,整片的星空,无尽的视野,以及孤独。
人一直走着,有时走累了就躺下来,沙拢过来埋住了他,又被久违的风吹开,黄沙从他皱纹渐生的面颊滑落,粗粝的温柔,像一双饱经沧桑的手。而人的行囊里,苹果早成了一只只干枯的核,嗓子眼的那口井水,只留下若有似无的甘甜。
很久之后的一天,人跋涉了很久之后,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另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和留在人记忆中的村子真像,也有苹果树,井,瓦房,农田,还有许多少年在田野里嬉戏。人站在村口,舔舔干涩的嘴唇,又看看自己褴褛的样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去讨一碗水。他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终于在入夜时走进去。
是个满月的夜晚,月亮悬挂在苹果树上,树干细瘦年轻,树叶摩挲的声音人再也听不懂,但靠在树下,他和过去一样觉得很安心。略微坐了一会儿,人去井边舀水,拖着疲倦的步伐,他忽然站定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月光,伸手摸摸苍老的脸颊,人露出一丝自嘲的笑,然后才继续走。
井水摇晃,倒映出人的样子,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自己。
不,那其实不是,太久远了。一定是月光作祟,或者是老去,容易出现幻觉。
人终究不忍掬水,怕破坏了那个影子,于是忍着干渴,在水井旁坐了下来。
这时又起风了,风在耳边说着,我记得你最好的样子。
人微微一笑,那笑很遥远,像是从梦中发出的,也不知道他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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