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眼睛来不及适应扑面而来的黑暗。一串高亢明亮的交响乐擒获了我的听觉，像被惊扰的主人的厉声呵斥，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不重吗？女声从黑暗里传出来，仿佛带有魔力，我应声，慢慢放开用力抵挡的门。

一束暖黄的灯光在头顶亮起，借着这光，我看见了脚下白色与褐红色相间的菱形地砖，一侧木架上的藤萝植物，两三米开外的几级台阶，上去是一架三角钢琴。钢琴旁边有一只深绿色丝绒沙发，看不清有多大，一个女子坐在那里，侧脸朝着里面，手肘支在扶手上，静静地支撑着头。

你来早了。她说，一动未动。

对不起。我觉得失礼，停在原地除了抱歉不知作何表示。

过了好久，也许是某种东西腐烂那么久，幽暗处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她说，你上来吧。

另一束灯光应声点亮，是在她面前的那张欧式红木小几上的一只台灯，现在我终于可以看到她完整的侧影，柔软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松散的髻，斜插一根有吊坠的簪子，酒红色的衬衣袖子挽到臂上，黑色的长裙覆盖到地面。一步步拾阶而上，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艰难，我一向不太善于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这样有背景的女人。

方小姐，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我双手递过去，她用食指和中指接了那张薄薄的纸，像抽烟的姿势，看了看，然后示意我在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打扰你午休了。我再次致歉。

没午休，我只是不喜欢别人不守时。方针说，语气不冷不热，脸上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就像不知道这直接的话会使人难堪。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我说。

哈哈哈——她忽然明朗地笑出声，说：不一定有下次呢。

我强忍掀桌的怒意，竭力保持镇定，问她：那不晓得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

唔……方针沉吟，视线带着某种考量的意思在我脸上晃来晃去，她的眼睛似猫，慵懒又锐利，偏偏眼线描画得相当出格，往鬓间里斜飞，颜色再夸张一点，近乎法老的女人。我在她的扫视中觉得自己像一具正在被虫子啃噬的新鲜尸体，还未完全丧失感觉的神经在慢慢僵冷，我不自然地将目光投向她身后，想寻找一处安稳的落脚点，可是徒劳，哪里都是让人疲倦的暗。就在忍无可忍准备告辞的时候，方针终于结束打量，问我，要不要喝杯咖啡？

我脸上笑着说好，心里嘀咕名媛都得这么阴阳怪气吗，难道好好说话会死啊？！

方针许是知道我的暗忖，起身的时候笑得有一丝狡黠，我才注意到她很高，衬衣在腰部打了个结，裙子的线条隐隐勾勒出优美的臀部，裙摆下露出白皙的脚，她穿着拖鞋，脚踝系一条细细的红绳，红绳挂着两三只小铃铛，随步伐轻声作响。

其实还是挺美的，如果她再年轻十岁。我暗作评价。现在则是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