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记
(2011-06-25 13: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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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今生今世 |
14、5岁之间,我曾有一度非常想离家出走。
起因是简单的,快考试了,快发成绩单了,快开家长会了,各种。那时与我很好的H,因为家里有个过分严苛的父亲,她一直是深度考试恐惧症患者。有日我们说起“逃跑”这个话题,立即一拍即合。她举了若干个例子给我,某某人离家出走后过上了自由的生活,人名地名都很翔实,仿佛确有其事。她说,我们也离家出走吧,就算跑不了多久,能躲过考试也行。
记得小学六年级班上曾有几个顽皮的男生结伴出走,后两人提前返回,两人身无分文在外流浪,最后不得不向警察求助才得以回家。这些先例让我有些犹豫,不过男生们回来之后据说没有受到父母的责骂,反而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和自由,又很使人心动。
好友T知道我们要出走的事。不知从哪里挤出来30元钱(应该是30元吧),郑重地嘱咐我们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我记得她给我们钱时候的表情,就像将自己未酬的心愿重重地交付在我们手上。我们感激得不知如何才好,大恩不言谢,30元的资助在那时候,真是算多了。
有了这鼓励,更是必须要走。
筹备的日子我和H还有T,三人常常开秘密小会议,激动地讨论路线,分析各种投奔的可能性。H甚至打算出去后在另一个城市开一家做手工的小店,现在想想,梦境也不至于这么天真。因为H的家中较为富裕,我们说定走的时候她在她爸的皮夹子里拿些钱,而T资助的30元在那些日子早就换成了零零碎碎的各种“也许在路上用得着的”小东西。纸巾,宝宝霜,等等。
我穷得可怜,在家里环顾又环顾,搜索再搜索,还是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抽屉旮旯里的零钱硬币平常早就摸索来用了,穷让我本来忐忑的心情更加不安,心里想着,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出去以后全要靠H。唯一的保障,大概就是我和H之间的友谊。
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吃饭的时候有些悲伤,父母不知道我要从家里逃跑,还是一如往常地让我刷碗,扫地,收桌子。带着将离别的情绪来做那几件事,刷碗的时候自来水冲到手上,简直像要心碎了。
书包里的书已经腾空,装了一件妈妈淘汰给我的缩水的柠檬黄高领羊毛衫,那是我冬天里最厚但最不占空间的衣服,另外就是一条裤子,一套内衣。大概还有点花生和两只橙。清晨5点半我穿过4条街,爬上3楼,在H的家门口轻轻叩门,过道上的感应灯偶尔亮一下,很快熄了。我等很久,不敢继续叩,脚站木了,也不肯在楼梯上坐坐。又有很久H才来开,是刚刚起床的样子,对我做个嘘的手势。然后她将门拉拢,外面黑了,我便站在黑暗里等。想着自己没钱,不由得生出无望凄凉的感觉。
再出来时H对我说,皮夹在她爸爸的床头,拿不到。
拿不到也走吧。我心想,我们身上加起来总共大概有80多元钱。坐车到附近的城市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过三天就要考试,不走就来不及了。
H不响,背着书包随我下楼。楼下那家面馆已经开始营业,白雾从锅里窜出来飘散在空中。我们心事重重地各自吃了一两面,旁边是不停开过去的早班车。那时候的车,招手就可以停可以上。每过去一辆,我们就说,下一辆吧,一定上。然而下一辆来了,车脏,目的地远,各种原因,还是没上。
天一点点亮了,冬日的清晨,天亮得缓慢而坚决,像一种残酷的死刑。我抱着沉甸甸的装了衣服的书包,看着不断开过去的车,绝望得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有种莫名的念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哭,必须坚持住。H在旁边说着一开始时告诉我的那些离家出走的故事,她现在说的是故事的反面,也不是那么顺利的。还说有个姐姐出门就被男人骗了,失去贞洁,不敢回家,只偶尔偷偷和她通电话。
我沉默,不想和H说话,却没有一个人走的勇气,又不甘心被这些话吓住,改变斗志昂扬的初衷。时间已经过了7点,吃早餐的学生渐渐多起来,人们的出现是一道特赦,H说,走吧,人太多了,走不了了,下次吧,下次我们计划好一点。然后两人一起往学校的方向走。能感觉到彼此都松了一口气,许是松得太多,脚步非常虚弱。我一直把书包抱着,里面装满了衣服,想着快要考试了,想着根本不可能出走,想着从此欠下T15元的债务,心里比死去还懊恼。
那年冬天考得并不是太糟,虽然不理想,还是战战兢兢地过去了,只是T的钱到底没还上。她也仿佛对我们失望的样子,不再提及这件事。而我只要想到等在H家门口的那个清晨,就不能自已地难过。
原以为是可以逃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