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汤
(2010-04-07 09:28:43)
标签:
杂谈 |
分类: 黑暗的房间 |
我和云烟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小茶开门进来。
有点尴尬,我忘了她还有钥匙。
小茶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拿我的东西。
然后走进那间我和她曾经住过的,现在我和云烟一起住的屋子。
云烟看了我一眼,神情好像在说,这就是你喜欢过的女人,好没素质。
云烟是个中学老师。在她眼里,人分为两种,有素质和没素质。
比如吃饭不多话,嚼东西不发出声音,在外面不与男人争论,这些都是人尤其是女人的必备素质。
跟云烟在一起,我觉得生活很恬静,井井有条,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闹钟,有节奏,不停摆。
小茶不是同类型的女人。看她的装扮就知道。
朋克头,烟熏妆,黑指甲,超短皮裙。一进屋来随即让人闻到浓重的烟味。
她也有甜美的时候,非常甜,就像巧克力蛋糕上面的那颗粘了奶油的草莓。
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甜点只能偶尔为之,清水米饭,才是长久健康的饮食。
30岁这年,我选择和云烟在一起,虽然偶尔有寡淡和不甘,但到底知道是正确。
……
小茶从房间里走出来,拎了一个大袋子,像是累了,坐在袋子上埋头点烟。我说你喝点水吧。
她不耐烦地摆手,大串手镯滑落下去,这才让人看见那细细的手腕缠着纱布。
你手怎么了?我有点紧张,小茶一向性情激烈,这也是我无法和她长久共处的原因。
云烟轻轻吭了声拿起汤勺,她是在示意我切勿逾矩。
小茶笑了,带着轻蔑,又有点凄凉之意。
那笑容使我微微心酸。
过去我们一起吃饭,没有正襟危坐的时候,总是捧了饭碗在沙发上挤成一团看电视。
有时吃着吃着,干脆丢了碗,将进食活动从客厅转移到卧室……
可是小茶不擅家务,碗泡在水槽里发出异味,我清理。
她笨手笨脚,又是疤痕体质,受伤不易痊愈。
望了眼云烟,她依旧端坐吃饭,挺直了脊背收紧了小腹,正以每口咀嚼20次以上的频率吞咽。
我决定问问清楚小茶的手腕,索性放下碗筷,走过去客厅倒水喝,我说,你手怎么了?
没事。小茶说话了,声音哑哑的,好像刚刚下过雨的天空,还哽着灰白的云。
我认真端详她,才发现不只手,连她的脸颊也是伤的,有淤青。
又喝多了摔了吧?我说。
她总是这样,有一次从酒吧的高脚凳上下来,下巴磕在吧台上差点脱臼。
都说了没事!小茶说。她站起来要走。
对啊,少管点闲事。云烟慢悠悠地说,跟着从饭厅踱步过来。
就要走啦?再坐会儿吧,这会儿不好打车,过会儿让马远送你。云烟说。
任谁听起来,都会觉得女主人处事妥帖,待客周到。
相比之下,小茶的冷冷一哼,显得极没有风度。
她伸手去拖那个袋子,我刚想帮忙,云烟说,马远,你进去帮小茶看看有什么东西忘拿了没。
我只得走进去。跨进房间,几乎看不出来有人取走东西的痕迹,可是小茶的行李看起来那么沉。
哗啦——外间传来声响,小茶尖利地嚷起来,你干嘛!
跑出去,小茶的行李翻了一地,云烟无措地站在一边,小茶一边收拾一边说,我不需要你帮忙。
我看着那摊狼藉,其中有大半都是照片,我的,她的,我们的。
忽然一阵心疼,我蹲下去帮小茶捡。
有大颗大颗液体砸在照片上,是小茶的眼泪。她哭了。
我难过得不得了,与此同时,云烟也坐在沙发上开始抽泣。她们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好像被乱刀割刺,说不出来的心慌。过了好久好久,我才站起身,一人给她们倒了一杯水。
还没有洗碗,我决定先进去将碗洗了再解决外面的事情。
烧水的时候,我决定要将小茶的那些照片都毁了,连同我们不该再贪恋的过往。
水烧开我走出来,她们都睡着了。像两株败谢的植物,垂着头,没有生气。当然会是这样,为了使她们平静下来,我在给她们的水里面,加了麻醉神经的药粉。
她们均匀地呼吸着。世界好静。
只听得见厨房的那只大锅咕噜噜地烧着开水的声音。
我将照片信笺通通丢进锅里煮了。
心情好像瞬间被清空一般,轻飘飘地疲倦着。
锅竟然几乎完全空着,看上去还能装下去一个人。
我忽然犹豫了,
煮谁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