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紧闭，木头又在咬着床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爸妈躲在外面瑟瑟发抖，木头好像要把整个房间都撕碎，吃掉。


每年生日的时候木头都会如此。
在生日的那天猛然长大，并且只长那一日。


一日，长了个子。一日，长了喉结。
一日，长了胡子。一日，长了白发。


木头三十岁了。他有个秘密。他不吃饭，也不吃木头。
他的肚子里长满了水泥，大肠是水管，肋骨是一根根钢筋。
在骨头与骨头的缝隙里，有兔子的毛发，猫咪的指甲，蜘蛛的眼球和壁虎的尾巴。


木头的胃口越来越大，二十九岁那天，他吃掉了整整一排窗户警棍鸟笼和警犬阿黄。
爸妈为了迎接他三十岁的到来，特意做了一张十米宽十米长的铁床。
他的房间里除了那张床什么都没有，都被木头吃光了。


吱嘎吱嘎。木头认真地吃着。唇齿飞快嚼动。发出恐龙啃食河马的声音。
爸妈很焦虑，木头胃口大开，那床，怕是远远不够吃的。


木头打了一个嗝。明显不满足的嗝。胃中空空。
然后他拖着鳄鱼般的脚步往门口走过来。


长满棱角的无形的尾巴在地面摩擦出歘歘的声音，赤裸的水泥地在开裂。
歘——他们仿佛看见木头撕开了卧室的门，将世界都咬得粉碎。


爸爸说，怎么办，木头来了。
妈妈抓紧了爸爸说，他，他来了。


他们扼紧彼此的胳膊，碎碎念叨着最后的圣经。
他们一早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也被木头吃掉。
他们生了他，又被他吃掉。这生死伦常只是稍稍和旁人不同，并不可怕。


可是，可是爸妈想，当他们都不在了，这个世界就只剩木头一个人。
就凭他那股子吃掉一切的饥饿劲，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将他消灭。


他们不在了，没有人会再给木头东西吃。
木头还没有结婚，他没有机会再发福，长皱纹，变佝偻，变衰弱。


想到这些，爸妈禁不住难过起来。
那是怎样孤独而糟糕的一生啊。


他们不约而同松开了手，拿起身边那截裸露的电线。
呲啦---碰一下，火花四溅，声音壮烈。
木头来了，木头来了。


他巨兽般的手掌毫不费力地旋开了木质的门把手。
木渣簌簌掉在地上的声音好像爸妈的颤抖。
他们颤抖地举起电线，猛地戳在木头身上。


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么壮丽的画面。
电流穿过木头的身体，将他描成了一张巨大的X光图。
所有的骨骼都闪闪发光，皮肤暗黑而透明，一只老鼠在他的腹腔里猛烈抽搐。


然后他死了。

比想象中更快，更不堪一击。


爸妈松了口气。儿子死了。


他们知道，木头张开的嘴巴，是想说，妈妈，我饿。
那种惊悚的，羸弱的，无法压抑而又让人爱怜的声音。
余生都不会再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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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月  云南版纳案件，父母杀死亲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