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森没有跑,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家里,因为他太太得黄热病了,因为他的幼子死于黄热病。
克拉克森已经60岁了,老年丧子,伤心至极。
老婆死里逃生,身体还非常虚弱,看了一眼伤心的丈夫,又看了一眼围在床前的八名子女,叹了一口气:“还是出城吧。”
费城的很多人都出城了,也有很多人没有出城,没有出城的人之中绝大多数是因为没有钱和无处可去。克拉克森家有的是钱,也有地方去,可以去纽约投奔亲友,也可以去乡下的别墅。
克拉克森从伤心中抬起头,看着虚弱的妻子,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如果上周离开费城的话,儿子就不会死了,走吧,费城多他一个也无济于事。
克拉克森站起来,打算吩咐下人备车出城,走到门口,发现市政府送来的瘟疫流行报告。虽然他没有去市政府,但要求市府职员把每天的死亡数字送过来。克拉克森打开报告,今天死亡人数22人。
又有22条生命之火熄灭了,其中包括自己的儿子。明天还会有同样多的人或者更多的人死去。克拉克森在这一刻改变了主意,留在费城,力所能及地为这个城市做点事。
第二天克拉克森来到市政府,首先了解他关于清理街道的命令的执行情况。这命令被执行了,但效果很差,大部分街道并没有被清理,不是因为工人偷懒,而是因为雇来的工人全跑光了。
到了下午,又来了一份报告,负责市内晚上巡逻的23名警察在一周内跑得一个都不剩。
跑了,都跑了。
整个黄热病流行期间,估计有两万人逃离费城,占城市人口的百分之四十。
也就是说更多的人留在费城,这些人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起。
不走,就得和黄热病共存,
拉什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黄热病走出了水街,象风一样传遍全城,一时间到处都是黄热病病人。为了远离病人,街上行走的人都走在马路中间,为了是不接近房子,经常接触病人的医生和牧师成了没人敢接近的人。城里的学校统统关闭,商店也没有几家照常营业,各个街角燃着火堆,以清除致病的空气,城里到处响枪,为的是用火药清洁空气。很多人像患了洁癖一样不停地清洁住房,到处都是醋味。不管天气多热,家里也要点起壁炉。
有一位医生的建议很独特:每间房周围要用厚度为两英寸的尘土包围起来,而且每天必须更换。他的另外一个办法的技术难度就低多了:洗热水澡和吸黑胡椒。其他非专业人员也纷纷提出五花八门的建议,报纸上全是这类广告。
但是,死人还是那么多,星期四死了24人,星期五死了20人。
费城这座城市在人们眼中已经接近地狱了,明知是地狱,还有待下去的必要吗?
有些人是走不了,而有些人完全能走,包括联邦总统华盛顿、宾州州长梅菲林和费城市长克拉克森这三级主管官员。
对于别人来说,走和留只是一种选择,对于这三位适逢其会的人来说,走与留关系他们的政治天平和良心上的责任。
走,很容易,上马,只需半日,就可以脱离这个准地狱。
留,也不难,待在这里,随时准备发烧和死亡。
61岁的华盛顿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49岁的梅菲林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刻,60岁的克拉克森只是到老当一回政治票友。他们都没有想到,1793年夏天的费城,是他们人生的要守的一个关隘。
守?还是不守?
人生中的有些疑问是要用生命来回答的。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