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人生漫步(我思故我在) |
我有一位朋友,是个小学语文教师,去年还被评为先进,邀请我去听他讲样板课。不容否认,他为了使这堂课能够精彩些是煞费了一番心思的,旁征博引、滔滔不绝,显然是讲给领导们听的。孩子们也很配合腰板挺得像刚在入土壤的小树苗一般,虽然不见得听得明白其中就里,但还是愿意当把托儿的。老师由 鲁迅先生的文章讲到了文侩公,然后问同学谁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班里的大队长,像背课文一样回答出了问题:“文侩公泛指以投机取巧的方式去舞文弄墨的那些人。”
事后朋友请我吃饭,我对此提出了异议,文侩公本意是中性词,即使是引申义也应该算是准贬义。舞文弄墨是手段或基础,投机取巧是目的或结果,绝不能颠倒,否则词性就会变为纯贬义,丧失掉了汉语的多义性,会桎梏汉语的创造性发展。写文章时可以把文侩公当成纯贬义用[文侩公泛指以投机取巧的方式去舞文弄墨的那些人],但讲课时就要考虑这个词的原意和引申义[靠舞文弄墨投机取巧的人],这才是汉语的魅力所在。作家可以在原词性的基础上进行再创造,引申出多义,这样的语言才会灵活起来,且具有创造性。朋友是深明大义的,虚心的接受了我的意见,并为此多点了一道菜。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道菜,我才要写这篇文章,也许会换来更多道菜入口。一个小插曲,马上转到正题上来,为什么说文侩公是个中性词呢?我们可以来看看,靠舞文弄墨投机取巧的人这个解释[以引伸过的]。手段——舞文弄墨,代表着文侩公都必须是知识分子,能熟练掌握文字的使用,能把文和墨舞弄起来,要善于引申、旁征博引,最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目的——投机取巧,意味着文侩公除了具备知识分子资格外,还要有清醒的头脑,也就是要懂点哲学中的逻辑学,能推测出事情发展的规律,然后才能去偷和巧。这样看来,文侩公也是不容易的,按现在的行情,没个博士学位还真掌握不了这门技术。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文侩公,大抵可以分成被逼出来的和被夹出来。逼出来的一派,大多是明清科举出身。大家知道,中国选才制度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先进的,先是察举制,而后又是科举制,从隋唐为发轫,到了明清已经形成了一套森严的文官考试制度,历经了1300余年。再先进的制度都需要不断改革,不断创新,以时俱进,形式是稳固的,内容必须不断随着社会发展与需求而改进,稍有差池,就会造成毁灭性的异化现象。明清两代的科举制就是在这个异化的过程中不断发酵而形成的。八股文逼得学子们不得不去投机取巧,理论与实践必须相分离,否则就休想“治国平天下”?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恰恰为我们展示了这幅图画,提供了第一手材料。颇有点现在的高考的意味。怪不得任继愈先生要高呼恢复中国科举实质精神[非异化的]来改革高考了。
被夹出来的一派,大多是政治上的投机者。一般会产生在在两个时代之交,在旧时代身上有污点,进入新时代后便会本能的以一种最激进的态势掩盖自身的瑕疵,把自己扮成旧时代的控诉者,新时代的代言者。远了不说,就说文革,产生了多少这样的棍子。他们都是寄生在新旧之交的空隙里的细菌,是政治上馕包。要是不跳出这空隙兴风作浪,待新旧社会愈合后就会被夹死。
说了半天,文侩公还是贬义,谈何中性呢?其实文侩公既然被分成了手段与目的,那么就要一切为二来看。舞文弄墨不仅仅是投机取巧者的特例,凡是文人哪个不要舞文弄墨,有文有道,文道合一早在唐宋就被提了出来。所以说文侩公的原意是不含贬义的,很多文人时不时地还会拿文侩公来自谦一下。只是把其引申义投机取巧加上后,才会产生出准贬义的特殊效果。更何况还有很多文人,想投机而无门,终其一生都只能落得个混子之称。
故而老穆认为:舞文弄墨是好的,只要不以投机取巧为目的,做个文侩公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