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手足情深——雪泥鸿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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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鸿爪手足情深苏东坡苏辙和子由渑池怀旧 |
分类: 历史 |
北宋嘉祐六年(1061),苏轼赴任陕西路过渑池(今属河南渑(min)池县)。其弟苏辙送作者至郑州,然后返回京城开封,但眷眷手足之情难遣,写了首《怀渑池寄子瞻兄》寄赠: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方骓马但鸣嘶。
在写这首诗的5年前,嘉祐三年(1056)四月,苏轼苏辙兄弟俩在父亲苏洵的带领下,出川赴汴京应举,行至陕县北崤道二陵,马累死,三人骑驴到渑池,百里谷间,泥泞不堪,行进艰难。此地后称“二苏进京赶考骑驴道”,这是“三苏”首进中原。
途经渑池,留宿寺院,并在寺院墙壁题诗。苏辙自己注释:“昔与子瞻应举,过宿县中寺舍,题老僧奉闲(僧舍)之壁。”
苏辙诗的基调是怀旧,因为他19岁时曾被任命为渑池县的主簿(由于考中进士,未到任),嘉祐元年和兄轼随父同往京城应试,又经过这里,有访僧留题之事。所以在诗里写道:“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他觉得,这些经历真是充满了偶然。如果说与渑池没有缘份,为何总是与它发生关联?如果说与渑池有缘份,为何又无法驻足时间稍长些?这就是苏辙诗中的感慨。如今苏轼赴陕西凤翔做官,又要经过渑池,因而作《怀渑池寄子瞻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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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写了《和子由渑池怀旧》诗,进行回赠: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后人把前四句概括为“雪泥鸿爪”这一成语,比喻往事遗留的痕迹。
坏壁:指奉闲僧舍。
苏轼的和诗,四个脚韵与原作全同,却纵笔挥洒,丝毫未受束缚。
人生到处漂泊,犹如鸿雁到处飞翔,留下来的只是雪泥上的指爪。人之于世,诗之于壁,均如泥上指爪,不过或存或亡罢了。昔日寺中老僧奉闲已死,他留下的只有一座藏骨灰的新塔,僧舍的墙壁上也看不见曾经题写的诗句了。进京途中的崎岖道路你还记得吗?路途那么遥远,人那么疲惫,马死了,我们只能骑着跛足的驴前行。
本诗收录于《东坡七集》。作者的和诗表达对人生来去无定的怅惘和往事旧迹的深情眷念。前四句单行入律,用唐人旧格,散中有整,行文自然。“雪泥鸿爪”的比喻,老僧新塔、坏壁旧题的惊叹,含意丰富,意味隽永。全诗动荡明快,意境恣逸,是苏轼七律中的名篇。
由苏辙诗中提到的雪泥,苏轼更进一步对人生发表了一段议论。这就是诗的前四句。前四句一气贯串,自由舒卷,超逸绝伦,散中有整,行文自然。
首联两句,以雪泥鸿爪比喻人生。一开始就发出感喟,有发人深思、引人入胜的作用,并挑起下联的议论。“人生”句:查慎行、冯应榴以为用禅语,王文诰已驳其非,实为精警的譬喻,故钱钟书《宋诗选注》指出:“雪泥鸿爪”,“后来变为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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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有许多好诗,开篇即如天外奇峰,陡然飞来。这首诗开篇不写兄弟离别和渑池怀旧,却突兀而起,对于飘泊人生发出提问,起笔超拔,有高屋建瓴之势,顿时紧扣读者心弦。次句回答提问,表达他对飘泊人生的感悟,但并不是直接抽象地议论说理,而用了“飞鸿踏雪泥”这个从未有人用过的生动新颖的比喻,将他的哲理感悟蕴含其中。这个比喻是由苏辙原诗的“雪泥”二字引发的,苏轼浮想联翩,变实写为虚拟,创造出虚幻飘渺、神奇浪漫的喻象“飞鸿”,真是诗心灵慧,妙不可言。
颔联两句又以“泥”“鸿”领起,用顶针格就“飞鸿踏雪泥” 作进一步描写和阐释。鸿雁偶然在雪泥上留下指爪,但雪消泥融,它的爪迹很快就会消失;鸿雁是向东还是向西飞,它自己不会考虑也无法计较,就渺然不知去向了。南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17引北宋江西派诗人韩驹《陵阳室中语》,称苏轼写诗“长于譬喻”,即举这首诗作例证。
鸿爪留印属偶然,鸿飞东西乃自然。偶然故无常,人生如此,世事亦如此。透露出亦庄亦禅的人生哲学。
从“飞鸿踏雪泥”到“泥上留指爪”,再到“那复计东西”,苏轼对“飞鸿”这个奇幻的意象层层铺写,妙想联珠,以飞鸿的行止状态,对人生的偶然无定、生命的短暂及命运的难测,作出生动含蓄、富于诗意的表达,引发人们无尽遐想与思索,彰显出苏轼敏妙超凡的艺术想象力。清人施补华《岘佣说诗》云:“人所不能比喻者,东坡能比喻;人所不能形容者,东坡能形容。比喻之后,再用比喻;形容之后,再加形容。”“雪泥鸿爪”正是“人所不能”的奇比妙喻,又是“比喻之后,再用比喻”,堪称苏诗善用比喻的绝佳例子。
在苏轼看来,不仅具体的生活行无定踪,整个人生也充满了不可知,就像鸿雁在飞行过程中,偶一驻足雪上,留下印迹,而鸿飞雪化,一切又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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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巧妙的比喻,把人生看作漫长的征途,所到之处,诸如曾在渑池住宿、题壁之类,就像万里飞鸿偶然在雪泥上留下爪痕,接着就又飞走了;前程远大,这里并非终点。人生的遭遇既为偶然,则当以顺适自然的态度去对待人生。果能如此,怀旧便可少些感伤,处世亦可少些烦恼。苏轼的人生观如此,其劝勉爱弟的深意亦如此。此种亦庄亦禅的人生哲学,符合古代士大夫的普遍命运,亦能宽解古代士大夫的共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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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的理趣主要体现在前四句上。纪昀曾评道:“前四句单行入律,唐人旧格;而意境恣逸,则东坡本色。” (《始己评苏诗》卷三)所谓“唐人旧格”,大致上指崔颢《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作为七律,三、四两句本该对仗,此却一意直下,不作讲求。苏轼的“泥上”二句,也可算是对仗,但其文意承上直说,本身也带有承接关系,所以是“单行入律”。不是格律限制了我,而是我来驱使格律。“意境恣逸”的意思,就是不仅字面上飘逸,行文中有气势,而且内涵丰富,耐人寻味,不求工而自工。这正是苏轼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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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四句既是暗中回应了“雪泥鸿爪”世事无常、人生偶然的意思,也回答了苏辙的“旧宿僧房壁共题”的怀旧,深化雪泥鸿爪的感触。于怀旧中展望未来,意境阔远。
五、六句,苏轼提起一件往事。苏轼苏辙兄弟二人曾经留宿渑池的寺院,并在寺院墙壁题诗。但是,如今老和尚奉闲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一座藏骨灰的新塔;当日题的诗句,也因为墙壁损坏,再也找不到了。苏轼在诗中自注:“往岁,马死于二陵(崤山,在渑池西),骑驴至渑池。”僧死壁坏,故人不可见,旧题无处觅,见出人事无常,是“雪泥”“指爪”感慨的具体化。
那么,在冥冥中到底有没有一种力量在支配着这种行为呢?青年苏轼对人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和感喟。但是,人生有着不可知性,并不意味着人生是肓目的;过去的东西虽已消逝,但并不意味着它不曾存在。尾联是针对苏辙原诗“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而引发的往事追溯。回忆当年旅途艰辛,有珍惜现在勉励未来之意,因为人生的无常,更显人生的可贵。崤山道上,骑着蹇驴,在艰难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的经历,岂不就是一种历练?所以,人生虽然无常,但不应该放弃努力;事物虽多具有偶然性,但不应该放弃对必然性的寻求。事实上,若不经过一番艰难困苦,又怎能考取进士,实现抱负呢?如今兄弟俩都中了进士,前途光明,更要珍重如今的每一时每一事了。这就是苏轼:既深究人生底蕴,又充满乐观向上,他的整个人生观在此得到了缩微的展示。
在这首早期作品中,诗人内心强大、达观的人生底蕴已经得到了展示。全诗悲凉中有达观,低沉中有昂扬,读完并不觉得人生空幻,反有一种眷恋之情荡漾心中,犹如冬夜微火。于“怀旧”中展望未来,意境阔远。诗中既有对人生来去无定的怅惘,又有对前尘往事的深情眷念。
此诗的重心在前四句,而前四句的感受则具体地表现在后四句之中,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先前的积极人生态度,以及后来处在颠沛之中的乐观精神的底蕴。全篇圆转流走,一气呵成,涌动着散文的气脉,是苏轼的名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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