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房子，可以让人喝醉，埋起头来哭泣，放弃所有羞耻和秘密。它就是自己的家。

                                                                        ——【安妮宝贝】 

 

咖啡店  

喜欢深夜滞留在即将打烊的咖啡店中。服务生脸上写满了倦意，开始拖动桌椅，清扫掉落地上的瓜子壳与果核。吧台后的橱柜不断开开合合，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刀叉杯碟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还有残留在空气中的咖啡香。

午后，推开店门，脱下球鞋与袜子，光脚走到吧台前。年轻的调酒师头也不抬，说你的拖鞋在储物间，自己去找。

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牛仔裤与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衣，嘴里咬一支圆珠笔对着笔记本电脑发呆，前额有长长的刘海垂下来。

忍不住对着玻璃窗暗自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装扮。白色“贝蒂”T恤，粉色“橘滋”拖鞋，黑色背带裤宽大得能够塞进两个人。

男人笑着说，你看上去像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

点了芝士蛋糕与嘉士伯生啤，共同讨论起策划案的细节。彼此都很少在家中工作，我因为房间太过安静而感到不安，而他则需要陪伴妻子与照顾孩子。

天空阴沉沉的，咖啡店中播放着莫文蔚的“阴天”。这里有很多人都在工作，为了生存亦或是为了疗伤。

   

黄昏   

黄昏时分，下起了一场雨。

天气刚刚转凉，便时常感到饥饿。厨房里有半袋大米，几颗鸡蛋，还有冷冻馄饨与一些生猪肉，我却懒得将它们烹制成熟。

往口袋塞上几张零钞，锁上门下楼，手里拎着一个盛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

走在巷子中，点上一根烟，途中没有遇到擦肩而过的行人。

每天都会如此，熟门熟路摸到喜欢的旧店铺吃一碗馄饨。有时在黄昏，狭小的空间挤满人群。有时在天蒙蒙亮的清晨，店中空无一人，只有热气扑鼻的食物香气。

   

房间  

定期清理房间，整理繁杂物品。

酒柜中摆满酒瓶，喝光的没喝光的都舍不得丢弃。衣物遍地可见，衬衫，睡裙，内衣，洗过的没洗过的统统放在一起。茶几上堆满杂物，香烟，书，CD，手电筒，玻璃杯，口香糖，矿泉水瓶，甚至超过一周的鸡腿汉堡。

太多琐碎事情需要处理，购买新的茶几与饮水机，更换新的床单与窗帘。

夜晚时常遇到断电断水，因为太疲倦而不去理睬。喝下许多红酒，用矿泉水简单洗漱后便很快入睡。

半夜醒来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起身去关水龙头，黑暗中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不是没有过寂寞，而是空气中弥漫的陈旧灰尘气息，都时刻彰显着孤单。

   

影像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爱上了梁毅的插画。

艳丽明媚的斑斓色彩，果实一般丰盛妖娆的女子，在深夜的顶层公寓俯视城市万家灯火。

他的画，像不染尘埃的童话生活，却又透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偶然的机会，看到几年前拍下的照片。眼神疏离冷漠且带着防备，面上亦无笑容。

十分确定自身已在努力控制，却依旧不得人悦。

生活大抵如此。有人选择用文字留下记忆，有人选择用影像记录永恒，都是殊途同归。

   

旅途  

生了锈的铁皮车厢，还在一路向前行驶。驶过稻田与草房，驶过城市与山谷。

终于抵达一个中途小站。乘客陆续下车，走向昏黄的站台。

知道不会停留太久，从推着小车的妇人那里，买来啤酒与香烟，都不是喜欢的牌子。

夜里再一次醒来，在乘务员的广播声中。女人用甜美的声音重复播报，前方路遇塌方，列车将在中途靠站。询问了身旁的人，才知道刚刚抵达桂林。

深夜的广场布满人群，人们靠着行李昏昏欲睡。

我拖着皮箱步行到夜市，老板告诉我没有其它的食物，只剩下拉面。

同行的男子呼噜噜地一口饮进碗中的汤汁，冲我眨眨眼，意犹未尽地说，味道还不错。

他问我，你要去哪里？我回答，百色市平果县。他说，真巧，我家就在南宁，我们同路。

坐上大巴车，已是凌晨三点多。透过车窗，看到窗外下起滂沱大雨。

男子说，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我说，只是来看望一个朋友。

天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倾泻进来。大巴车靠站，男子仍在熟睡。我拎着行李独自下车，悄无声息地离去。

两年后，我再次去了那个城镇，却再没有遇到过那个男子。内心明白，只是一场旅途中的邂逅。目的地相同，生活却被隔绝。

后来，朋友回到了生长的城市中。而我，再不用历经长途拨涉前去探望她。

   

男子   

男人说，这所屋子太老旧，隔音效果差，虫子到处爬，冰箱巨响，水管漏水，马桶时常堵塞，不如你再找个新地方住。

我说，这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当然会显得吵闹；冰箱发出巨响，是因为它只是个二手货；至于水管与马桶，我会找人来修理。为什么非得要搬家，劳民又伤财。

男人不再言语，一头扎进厨房，打开抽油烟机，开始生火煮饭。整个房间灯火通明，锅碗瓢勺的撞击声掩盖住了冰箱发出的轰鸣声。

我狼吞虎咽地吞下饭菜，口齿不清的说，你走以后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寂寞可以杀死所有生物，不管是恐龙还是人。

最后一次见到男人，是在五月的一天。

我们一起去“新都汇”的老相馆合影。生意很好，大堂中坐满了等待拍照的人群。

我到洗手间补妆，间歇收到他发来的简讯。

他说，我愿意等你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可是如今，一分一秒的等待都会令我感到彷徨无措。

深夜，我将自己锁在房间中，反复看一部喜剧电影，看到泪流满面。无论怎么看，感觉它都像是一部灾难片。

时常会在深夜收到男人的短讯，无非就是被告知明天会下雨气温骤降，要记得换衣。

我从没有试过回复简讯，因为心灰意冷，再没有多余的气力。 

 

她   

她在清晨换上睡衣，上床睡觉，梦到自己在睡梦中死去。她认为这是最美好的死亡方式。

她习惯在周末到超市购物，买来一大堆的食物，储藏在冰箱中。最后大批地腐烂，统统被丢弃。

她用过期的牛奶招待客人，因为忘记了保质期。

她刷碗时从不戴橡胶手套，因为迷恋手指满溢油腻的温润触感。

她在街边小摊上买来玫瑰红色的新裙子，找个公共厕所换上，便直接打车到西餐厅赴约。

她用的洗发水，气味比“香奈儿5号”都要刺鼻；她卧室中的窗帘镶嵌着金边，床单缀满华丽蕾丝；她穿黑色网状丝袜，却偏偏配上碎花裙与白球鞋；她在西餐厅点餐，对服务员要求牛排要八成熟；她喝爱尔兰咖啡，加四颗方糖仍觉得苦涩；她喜欢吃馄饨，却要配上生葱与大蒜；她把雷光夏的歌当做摇篮曲来听，在歌声中满脸无辜地沉沉睡去；她的每段恋情，像花期一般短暂，一期一会，活在当下。

认识她之后我才明白，活在当下，是多么重要的一种心境。不剧烈，不跌宕起伏，无荣耀，无大俗大雅之别。

日子

工作忙碌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混乱。同事之间不存在言语，都在忙碌各自的事。间歇会到茶水间抽一支烟，与某个男同事聊起摇滚音乐。

下午四点便感觉到疲惫，早早换过制服，洗手，吃薯片，看美剧，一边打字一边接听电话。

时常接到一个上海男人的电话，软绵绵的腔调。他很精明，从不同我争吵，默不作声地听完我发泄，最后说一句，喝杯水再接着吵吧。

租的公寓房间朝南，光线充沛。租金很贵，占去了将近一半的薪水。但是我喜欢，可以靠着沙发席地而坐，喝酒抽烟，听喜欢的音乐。

清晨醒来，挤公车去上班。晚上归来，独自到超市购买水果和脱脂酸奶，还有香烟与红酒。睡眠时间变得更少，深夜会听到手指敲击键盘发出的寂寞声响。很少有朋友，没有应酬，亦没有恋情。每天很晚离开公司，在固定的时间回到家，黑暗中打开灯，然后熄灭。

同母亲发生过多次争执，始终固持己见地坚持一个人生活，不肯妥协。

凌晨三点，怀里抱着靠枕在房间里独自落泪。不停地喝水，看不到任何光线。阳台上的绿色植物，散发出浓郁诡异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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