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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习作:《惜花春》(3)

(2011-01-19 11:36:24)
标签:

杂谈

分类: 小说或者有关小说

同性恋题材,较敏感,《芳草》留用。如可以,朋友们可留下只言片语,编辑将选用五个跟帖与本文一起刊发《芳草》。多谢多谢。

 

  陈戎将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塞进她的皮箱。她拾起一本书,翻翻,说,给你留下吧!她将睡衣叠好,捧起,说,也给你留下吧!她摘下手表,看看,听听,说,还给你留下吧!她干脆将皮箱踢过来,说,都给你留下吧!

  苏佩说如果我邀请你也留下,你肯不肯?

  陈戎说,不肯。

  不肯?

  不肯才怪。

  两个女人一起笑起来。午后的阳光慵懒安静地照着她们排在一起的赤脚,两只脚勾啊勾啊,便又缠到一起。苏佩说陈戎。陈戎说嗯?苏佩说你肯定我们不会被米强发现吗?陈戎说当然。苏佩说可是米强好像挺喜欢你。陈戎说正常的男人都喜欢美女。苏佩说不会出事情?陈戎说当然不会。苏佩说如果米强哪一天真对你有什么暗示,你肯定会拒绝他,是吧?陈戎说,当然。苏佩说你发誓?陈戎说,我发誓。陈戎说苏佩。苏佩说嗯?陈戎说你肯定你喜欢我吗?苏佩说我肯定。陈戎说你肯定你喜欢米强吗?苏佩说我肯定。如果我们分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陈戎说前夫要离开我的时候,我也这么想,可是现在,我不是活得很好?苏佩说我没觉得你活得有多好。陈戎说可是我很满足。苏佩说你满足,因为你是真正的拉拉。真正的拉拉,不再需要男人。但我不是。我不是拉拉,我离不开男人。

  这一次,似乎真的达成了默契。陈戎换了两件套的棉睡衣,米强面前,她的身体比任何一只蚕都严密。当米强偷偷看她时,她会不动声色地离开,去厨房,去洗手间,或者去卧室。她从来不与米强开任何过份的玩笑,更不敢在米强面前与苏佩有过哪怕最微小的亲昵举动。仅仅有一次,米强去洗手间,陈戎从后面抱住苏佩,轻吻了她的耳垂。米强从洗手间出来,看一眼苏佩,走两步,又回头,再看一眼苏佩,纳闷地说,你的脸怎么红扑扑的?苏佩说暖气太热了吧?她将窗子拉开一线,风挤进来,她的肩膀上即刻落满细密的鸡皮疙瘩。

  几乎每天晚上,米强都会向她求欢。她不知道米强为何有着这般强烈的欲望,也许韩国的四年里,他真如苦行僧般艰难和清淡吧?这样想,便感觉愧对米强,就会使尽浑身解数,对米强百般补偿。然每一次,她都会努力压抑着呻吟。她用枕头或者拳头堵住嘴巴,她不想让陈戎听到由她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可是有时候,她会突然产生出奇异的幻觉,认为正在与她缠绵的不是米强而是陈戎,这时候,她的呻吟便会响起,越来越高,节奏感极强;还有时候,虽然米强还是米强,她却成为“不再需要男人”的陈戎。米强向“陈戎”的身体深处不断冲击,幻成陈戎的自己于是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颤栗和快乐。如此这般,三个人死死纠缠,难分彼此。突然墙壁响了一下,又一下,她知道,寂寞并且烦躁的陈戎在那边敲响了墙壁。白天陈戎对米强和苏佩说,夜里别整出太大动静。她的表情是笑着的,可是苏佩看见,她的目光深处,充满只有她才能够读懂的悲伤。

  终于熬到米强出差。近来米强总在计划出差,却每一次都未成行。这一次是真的。他理了发,打印了合同,订好了机票,又在那个城市里订下酒店。吃完晚饭,米强迫不及待地进到卧室,又招呼苏佩过去看看他的后背是不是长出一个粉刺。苏佩正在收拾饭碗,说,等会儿。陈戎便走过来,解下苏佩的围裙,笑着将苏佩往卧室里推。当然,床上的米强,早已一柱擎天。可是那天苏佩终没来得及为他湿润,米强在干燥如两片木柴般的苏佩的身子里痛苦游走,终于半途而废。他轻轻抚摸苏佩的长发,他说我出去至少得三五天时间,你却心不在焉。

  米强在午夜时分走出屋子。苏佩和陈戎在米强走出屋子的同时沾到一起。陈戎甚至没有解下她的文胸,苏佩甚至没有跑上阳台目送米强的背影。她们拥抱,亲吻,将彼此的身体一点一点打开。高潮来得迅速并且强烈,两个人忘乎所以地呻吟。然后,苏佩紧拥着陈戎的身子,突然哭出声来。

  刚才米强没有成功,苏佩说,错在我……

  等米强回来,我就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陈戎说,你说得对,这样下去我们都得疯掉。

  那以后呢?

  我租了房子,已经交下订金。陈戎说,以后,你每周去看我两次……那地方很好,绝没有人打扰……当然你不去也可以,我不会记恨你……你和米强继续过日子,你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苏佩轻轻捧起陈戎美丽的脸。她盯着陈戎的眸子,她看到澎湃的海与火焰。她说你躺下。陈戎便躺下。她说你闭上眼睛。陈戎便闭上眼睛。苏佩说你是我的主人,今夜,让我服侍你。

  苏佩朱唇微启。她的嘴唇轻轻滑过陈戎的额头,鼻尖,嘴唇,下巴,脖子,乳房,肩膀,腋窝,胳膊,肘弯,手腕,指尖,肚脐,小腹,大腿,膝盖,小腿,脚踝……苏佩将她吻遍,包括她染成淡紫色的指甲和趾甲。陈戎轻轻扭动,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却轻轻阖动。她的每一处都那般完美,她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现在陈戎是真正的女人。现在苏佩是真正的男人。她将陈戎爱抚,引诱,占有,征服,服侍并且蹂躏。陈戎开始呻吟,开始挣扎,开始真实或者虚假的反抗,开始快乐并且忧伤地颤栗。花般芳香单纯的欲望将两个人彻底湮灭,她们飘上云端又坠落深渊……

  ……阳光,小溪,柔软碧绿的草地……玫瑰,红烛,随风摇曳的碎花窗帘……白云,紫雾,若有若无的潮湿的香气……咖啡,美酒,细长玻璃杯里的普洱……天堂,地狱,死去的亲人或者朋友……

  她和陈戎,都没有发现悄悄走进屋子的米强……

 

 

  慌乱。恐惧。羞愧。内疚。无地自容。天崩地裂。解释。道歉。没有用。米强静静地听,一言不发。然后他走出屋子,将门重重带上。苏佩追上去,抱住他,却被他甩开很远。她听到米强用后背咬牙切齿地说,离婚!

  她没有料到会这样。之前她无数次虚构过类似的情形,她想充其量,米强会跟她大吵一顿。甚至,米强可能会为她感动,轻轻抚摸她的肩膀,说些安慰她的话。——漫长的四年里她为他守寡节欲——她远离所有男人——陈戎比任何男人都可靠——米强没有不原谅她的道理。

  然,错了。米强的话,让她绝望。米强说如果与你偷情是一个男人,我肯定会原谅你。可是我绝不能容忍我的妻子是同性恋!你把我当什么?也是女人?

  苏佩说对不起。

  米强说离婚。

  苏佩说,不可以。

  米强说,离婚。

  他们坐在茶馆里喝茶。茶是热的,三个人的表情却冷如冰霜。几天来米强一直没有回家,苏佩去公司找他,却在办公室里见到那位漂亮的女人。我也过来找他,女人翻着手里的合同,说,我也好久没有见到米强了。“米强”两个字吐得很轻,似乎双唇间夹了一颗粉红色的樱桃。于是苏佩站起来,靠近女人,她果然从女人身上嗅到她所熟悉的米强的气味。悲哀阵阵袭来,苏佩想也许,她将真的失去米强。

  给米强拨电话,不接。再拨,还不接。再拨,就关机了。第二天接着拨,还关机。第三天,电话终于拨通,那边的米强说,离婚。苏佩说因为我,还是因为你的韩国朋友?米强说,随你怎么想。挂断电话之前他答应与苏佩好好谈谈,却不是在家里。那个家我不想回了,米强说,想起两个女人像泥鳅一样缠在一起,我就恶心。

  无论苏佩如何哀求,米强只有两个字:离婚。似乎他对苏佩,早已情断义绝。

  苏佩从未背叛过你。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戎突然说,可是你敢说你从没有背叛过苏佩?

  这是我们的家事。米强说,与你无关。

  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陈戎逼近他。

  我做什么了?

  你早想离婚。这件事只是借口……

  笑话。

  你敢否认?陈戎步步紧逼。

  再说一遍,我已经决定了。米强摊开两手,转向苏佩,如果你同意,我们好聚好散;如果你不同意,以后请找我的律师谈。

  米强站起来,走出茶馆。他走得很快,似乎苏佩和陈戎是两颗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苏佩向陈戎要一根香烟,手指间夹着,哆哆嗦嗦,陈戎将火递上去,苏佩却摇摇头,然后,她再一次哭起来。

  知道吗陈戎?她将烟折成两断,我有了米强的孩子。

  不会……吧?陈戎惊了表情。

  是真的。苏佩抹一把泪,说,感觉不对劲,下午去了趟医院……

  怎么不跟米强说?

  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我该怎么办?泪流满面的苏佩站起来,隔着桌子,将陈戎紧紧搂到怀里。

  陈戎已经搬出苏佩的房子。事实上,从被米强发现那天起,陈戎便一个人离开。那时她和苏佩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们根本想不到米强不给苏佩任何机会。每天陈戎都会给苏佩打电话,问她米强回来了没有米强回来了没有?终于苏佩再也不能忍受,她冲电话大声吼叫,闭嘴你这个婊子!

  然后,她便发现有了身孕。

  她爱米强,更爱他在她的身体里刚刚播下的种子。她不想失去米强,她愿意用任何代价交换。可是她没有可以交换的代价——米强什么也不要,只要离婚。

  陈戎说得对。米强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这借口助他自由。

  ——米强要去的那个城市,突然大雾弥漫——这让那趟航班不得不延误四个小时——机场距家很近——米强突然想起他漏掉了一份文件——文件不是很重要,可是米强有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何况天那么冷——于是米强想打车回家,顺便喝一杯热茶——他认为苏佩早已经睡着——他轻轻将门打开——他听到卧室传出来的奇怪的呻吟——然后,一切都发生了。

  其实那时候,那个漂亮的女人正猫一般躲在那个城市,等待着与米强的又一次约会。之前他们有过无数次约会,在遥远的韩国,或者在自己的城市。他们就像两只贪得无厌的饕餮,对方便是自己色香味俱佳的美食。

  当然也吵架。女人假装分手,米强信以为真,厨房里捞把菜刀,狠狠剁下去。那时的米强仍然深爱着苏佩,那时的米强既深爱着苏佩又深爱着女人——这当然是允许的——就像米强既喜欢垂钓又喜欢打牌——这并不矛盾——更何况,米强并没有娶女人的心思,女人更没有让米强打扰到她的家庭的打算——他们的关系,极其宽松。他们只是孤独。独在异乡的女人与独在异乡的米强同样孤独。任何形式的嘘寒问暖或者乘虚而入都会让最严密的防线刹那间土崩瓦解。米强是这样。女人是这样。或许,假如米强迟迟不归,苏佩也是这样。

  可是感情这种事,毕竟不是垂钓或者打牌,所以后来,当两个人一起回国,当两个人仍然难舍难分,他们便想到了婚姻。他们需要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恰到好处地降临。

  陈戎送苏佩回家,去厨房为她做好糖醋排骨,想了想,又加了一个西红柿炒蛋。她喊苏佩吃饭,卧室里的苏佩却没有声音。陈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冲进卧室,见苏佩已经睡着,旁边地上,躺着一个空空的酒瓶。摸摸苏佩的脸,是热的;试试苏佩的鼻息,呼吸均匀。陈戎舒一口气,床边坐下,将嘴靠近苏佩的耳朵。吃点饭,再睡。就像母亲在唤醒女儿。

  两个人默默吃饭,将两盘菜打扫干净。苏佩问陈戎,还有吗?陈戎就再一次钻进厨房。这时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出版社打来的。她的小说终于可以出版,首印一万册。版税虽然不高,却不必改动一个字。

  是老荒帮我介绍的。对方说,他多次提及你的作品……经过编辑讨论,认为还不错。

  苏佩说,哦。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希望您尽快把合同签名寄回来。

  苏佩说,哦。

  陈戎从厨房出来,问苏佩,米强电话?苏佩摇摇头。陈戎说别再想这件事了。你看我,不是活得很好?这时电话再一次响起,苏佩“哦,哦,哦”三声,丢掉电话,重新坐回桌边。陈戎问这次是米强的?苏佩说,律师的。陈戎说米强真请律师了?苏佩说也许他在韩国时候就已经把律师请好了。陈戎说你振作些。苏佩不说话,盘子里抓出一块排骨,狼吞虎咽地啃。啃完,又抓起一块,嚼碎的骨碴吐得满桌都是。突然她被噎住,脖子抻长,眼珠凸起。她跑进洗手间里呕吐,漱口,洗脸,一会儿出来,坐下,眼睛往酒柜上瞅。陈戎说别再喝酒了。苏佩说没你事了,你走吧!陈戎说听我的,别再喝酒了。苏佩说你听不懂中国话吗?陈戎说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咬咬牙,蒙头睡一觉,明天醒来……

  你走不走?

  苏佩……

  滚!

  对不起。

  滚啊!

  苏佩猛扑上来,揪住陈戎的头发。她将陈戎的脑袋磕向桌面,她听到骨头撞击瓷器的沉闷的声音。她薅紧陈戎的头发,拖着她,走向防盗门。她听到陈戎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狼般的惨叫声,猫般的惨叫声,鱼般的惨叫声,蚌般的惨叫声。她说你知道吗陈戎,你毁掉我的一生。

  她拉开防盗门,试图将陈戎推下楼梯,却被陈戎掀翻在地。陈戎突然从地上跃起,她看到狼的表情猫的表情鱼的表情蚌的表情。陈戎大叫一声,摸起旁边的酒瓶,对准她的脸。

  杀了我吧!她疯狂地大叫,反正我是拉拉!

  苏佩,听我说,拉拉没什么不好……

  你杀了我!

  就算你不是拉拉,米强也会抛弃你……

  杀死我!苏佩的后脑勺猛烈地撞击着地面,你杀死我!

  陈戎急掉扔掉酒瓶,一只手垫到她的头下。你冷静些,陈戎说,求求你冷静些。

  她俯下身子,试图亲吻苏佩。苏佩说别他妈碰我!锋利的牙齿闪现,几乎切中陈戎的鼻尖。陈戎一动不动地盯住苏佩的脸,说,你就这么恨我?苏佩说我杀了你!陈戎说就为米强?苏佩说滚啊你这个婊子!陈戎说你叫我什么?苏佩咆哮着,婊子婊子你这个婊子!陈戎咬咬牙,扬开手,“啪”地赏了苏佩一记耳光。然后,她再一次俯下身子,亲吻苏佩的脸。她说苏佩,原谅我。

  苏佩开始了艰难的行走。以后背为脚,以脑袋为脚,以肩膀为脚,以所有非脚的部位为脚。她无比坚定地躲避着陈戎的嘴唇,然那种熟悉的陌生的美好的丑陋的残忍的仁慈的一丝一缕的排山倒海的月朗星疏的地裂天崩的感觉再一次顽强地回归。她讨厌自己。她讨厌陈戎。她讨厌她的身体和陈戎的身体。她讨厌她的感觉和陈戎的感觉。她讨厌所有的一切。她试图再一次向陈戎关闭。她试图再一次向陈戎打开。她试图拒绝。她试图迎合。她试图逃离。她试图回归。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她悲哀,悲切,悲凉,悲怆,悲恸,悲凄。她什么也看不到。她看到无限。无限之中的无限。无限之外的无限。高山。白云。冰雪融化的水声。蝴蝶。莴芛。掠过花枝的风声。晨霜。夜雾。满天彤云。呢喃。啁啾。冷战和争吵。肩膀。牙齿。花蕊般的乳房和嘴唇。骆驼。沙漠。一望无际的海洋。美酒和音乐,街路和霓虹,田野和马群,米强和陈戎。天涯。咫尺。飘来飘去的阳光……

  她可以。她不可以。她能够。她不能够……

  她拒绝。她反抗。她拒绝反抗……

  她柔软并且湿润,宛若一条刚刚钻出地面的蚯蚓……

  她喘息,扭动,丢失自己又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又丢失自己。所有的花儿争相开放,所有的尘埃盘旋飞舞。蚌张开躯壳,长出翅膀;梨花露出花蕊,闪出眼睛。她咬紧嘴唇,咬破舌尖。她开始呼喊陈戎和自己的名字。她说陈戎陈戎,你这个婊子!苏佩苏佩,你这个婊子!

  然后,漫天大雪。花儿坚守着开放的姿势,却被一点一点冻僵;蚌们保持着开启的速度,却在毫无知觉中死去。蝴蝶冻成冰凌,梨花冻成水晶。呢喃和啁啾变成惨叫,阳光如同尖锐的玻璃,划伤世间的每一张脸……

  苏佩的身体,开始僵硬。苏佩的意识,开始回归。

  她摸到身边的酒瓶。

  她抓紧酒瓶。

  她将酒瓶越攥越紧。

  狂风大作……

  梨花飘落……

  蚌们爬上河滩,一群一群的骆驼被冻死……

  阳光如同刀子……

  她坠入深渊。

  她发出一声嗄哑的惨叫,抡起酒瓶。她听到陈戎低呼一声,身体霎时崩紧成弓。然陈戎没有倒下,她甚至低下头,近在咫尺地看着苏佩,眼神里充满迷惑、愧疚、怜爱和哀伤。于是苏佩再一次将酒瓶抡起,再一次砸中陈戎的后脑。她看到陈戎摇晃一下,又摇晃一下,然后像一棵赤裸的树般倒下。倒下前陈戎冲她眨眨眼睛,表情里甚至藏了顽皮的微笑。她的后脑汩汩地流出鲜血,她在鲜血里看到自己惊恐的影子……

  ……她将陈戎拖进洗手间……她在洗手间里抱头痛哭……她打开篷头,将陈戎一遍又一遍地浇……她试试陈戎的鼻息……她试试陈戎的脉搏……她扒开陈戎的眼睛……她坚信陈戎已经死去。几分钟以前,陈戎还在给她痛苦,给她快乐,然现在,除了冰冷的肉体,陈戎从世间彻底消失。

  ……她坐在梳妆镜前将自己细细打扮……她走进厨房,打开气灶阀门……她再一次走进洗手间,陈戎还在……她试试陈戎的鼻息,试试陈戎的脉搏,扒开陈戎的眼睛……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死去……她想喝一次酒……她很想喝一次酒……喝那种她和陈戎常喝的葡萄酒……酒柜上空空如也……她再一次抱头痛哭……她打开所有的窗子……她重新走进厨房,将气灶阀门关紧……她寻到水果刀,腕部比划一下……她将水果刀揣进皮包……她背上皮包,再一次走进洗手间……陈戎还在……她试试陈戎的鼻息……她试试陈戎的脉搏……她扒开陈戎的眼睛……她坚信陈戎已经死去……她走出家门,一路嚎啕……她扶住一棵合欢树给米强打电话……她想告诉米强,她不恨他……她不恨他,可是她得让他内疚一辈子……没有人接……一直没有人接……她扔掉电话,走进白雪皑皑的深处……

  ……她走进那个酒吧……她见到叫做杨柳青的女人……她将一瓶葡萄酒一饮而尽……她掏光包里所有的钱……她笑着对杨柳青说来生我们再嬉戏……她爬上出租车,她说把我送到南郊花园……她没有从包里翻出一分钱……她笑着对司机说要不你杀掉我吧……她笑着对司机说或者强奸我也行……然后,她坐上花园的石凳,才发现已经将皮包送给了司机。

  她开始呕吐。她试图吐空胃里的所有。她试图吐出肚子里的孩子。

  她漫无目的地走。她无数次摔倒在地。她穿过城市最安静的小巷和最繁华的街道,她丢失了羽绒服和满脸残妆。她看到灯光。她爬上楼梯。她想吃点东西。她想洗个澡。她想再看一眼陈戎。她想对死去的陈戎说一句对不起……

  她看到了陈戎。她看到的不是躺在篷头下面的死去的陈戎。她看到的是裹着浴巾的坐在餐桌边的干干净净的陈戎。餐桌上摆了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蛋,两只高脚杯里,盛满血红的葡萄酒。她惊骇。惊愕。惊怔。惊喜。她笑。她哭泣。她跑过去。她跪倒。她亲吻着陈戎的膝盖,亲吻着陈戎的伤口。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陈戎笑。陈戎说我把洗手间冲干净了……我把地板拖了一遍……我把马桶刷了……菜有些凉,要不要热热?

  她们关掉所有的灯。她们在餐桌上点起红烛。陈戎说刚才米强来电话了,向你道歉……明天他就回来。她点上一根烟,冲苏佩晃晃酒杯。她说,祝贺你。

  苏佩接过烟蒂,走到窗前,将烟蒂弹出窗外。烟蒂划一条暗红色弧线,将随风飘舞的雪花,烧得“滋滋”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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