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疏离和自我寻找》

——读小说《一只黑猫的自闭症》

淳子

坐在厨房里，看见对面的推土机在废墟里生涩而固执的劳作，就想起了一个由来已久的说法：城市，是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事实上，人远比森林里的动物更容易迷失。那些熟悉的街道、光色和味道，总象似陌生人的房间，茫然而恍惚。而一旦离开，又怅然若失。

女作家于是的新作《一只黑猫的自闭症》，写一个七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和她的一只黑猫住在都市二十八楼的公寓里。 她把屋子漆成了自己的颜色，粉紫，粉绿，粉蓝，很女人很妩媚的颜色。总之，都是唇膏的颜色。她用这样的色彩覆盖城市生活的雷同性。因为她无力反抗，又不愿意妥协，可以选择的路不多，比较优雅和最小成本的方式便是规避和躲藏了。所以，女作家就不出门了。

当然，只有这些是不够。生活，或者说生命总还需要别的一些什么。

《一只黑猫的自闭症》的“我”偏爱单数。除了自己，她给自己的生活场景里添加了另外的道具：唱片，照相机，一把花伞，一件吊带衣，一枚戒指，一面镜子。这些个“我”在一个无法出门的雨天里，拉开了衣橱，倒翻了脂粉匣子，去年某个季节的丝巾、为了某次约会的别针、一时冲动买来的拖鞋。

在于是的文字和书的插图里，都市单身的、自立的女子具有一种“奢侈的清贫，自由的武断”的性格特征。她们明白，无论身体，无论灵魂，一旦交付了出去，就不可以要回来了。在被动的语境中，她们开始习惯自己 ，但不哄骗自己 ，亦懂得不要赌定结局。宁可自闭，也不愿意受伤。

自闭自恋的人，往往也是自我疏离的。

光活着是不够的，还应该知道为什么活着。而只要人对存在提出问题，就会产生悖论的情感，同时逆反也就产生了。在悖论的世界里生活，这本生就意味着逆反。逆反者就是既说“是”，又说“不”的人。这就是作家于是在作品里对存在的一次文字诉求。

于是试图带领她小说中的“我”找到生活的一个平衡点。“我”从容的为自己设置了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无比伸展的释放着自己，无比清晰的看见了自己。她在自恋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里获得了某种满足。一个人难免是要寂寞的，敏感和脆弱堆积在那里，也是要寻找出口的。“我”选择了和动物一起生活。一只黑猫。她们彼此依恋。突然闯入的男人在这个家里是一个第三者。

这是这一代女作家或者说这一代知识女性在无力斡旋又不甘妥协中的一次干净的选择。英国女作家弗吉妮亚.伍尔夫往往是这类女人的师娘。不同的是，于是的作品是轻盈的。她绕过了伍尔夫寂寞荒凉无可救药的原野，她不要悲剧、自杀和残暴。她找到了爱情和生命和城市相处的路径。那就是适度。承认困境，然后在困境里坚持生活。

一切都刚刚好，淡淡的疼，淡淡的愁，是四月清晨的薄雾，熹微的阳光下，悄无声息的散去，剩一个清丽的女子，还有一只同样气质的、女里女气的猫，在矛盾中，也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