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电脑、家用电器、墙壁、街道、建筑、公路、车厢、飞机客舱、气球……总之人类一切眼前所及的地方，都有屏幕和广告。都有Flash，都有动漫，都有视频，都有游戏。无数的人在挖空心思捉摸人的视力和心理的规律。各种图像、文字、视频、游戏，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人类的眼睛。

可怜的眼睛啊！

在最初一二百年的时间里，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两眼红肿、失眠、恶梦、恶心、神经和精神几近崩溃边缘——审美疲劳、审丑疲劳、审不美不丑也疲劳，审色情疲劳、审暴力疲劳、审宫廷戏疲劳、审轻喜剧疲劳、审相声、小品、二人传（据说那时中国兴这东西）、You Tube（当时美国兴这门子），以及后来的X剧，Y戏，Z访谈，K主持，W选秀，M知识抢答，S变形PK，F谜语，H脱口秀……全都腻了。

连号称青少年心理大师的游戏制作商们也无计可施。游戏玩家杀人腻了；杀怪兽也腻了；劲舞跳腻了；虚拟家庭也没劲了；虚拟钱币多挣少挣也没有刺激了；装备也没多大吸引力了；赛车没人开了；棋没人下了；无论多新奇的背景也勾引不起人的想象力了；什么样的新玩法都让人觉得是弱智，骨灰级的玩家也没多少粉丝；留言全是SB和TMD。大量的网络社区荒芜，私人博客无人更新，即便更新了也不会有一个人来访，大小网络均入不敷出，纷纷关闭。光缆无人维修，任凭鼠啃；人们心理一片灰暗，而“世界末日”却迟迟不来。

根据考古发掘显示，当时的一些妇女生下了一只眼的婴儿和瞎眼的婴儿。还有许多婴儿刚出生眼睛就弱视、斜视、极度散光、近视远视却无法矫正。当时眼科医院的数量超过了其它所有医院的总和，眼科医生成了黄金行业，然而他们却无法挽狂澜于既倒。

一些激愤人士组织起来，砸电脑，砸电视，砸手机，砸电子广告牌，扯断光缆。他们被逮捕，在法庭上慷慨激昂地为自己辩护，企图唤醒人们保护自己的眼睛。

一些理智学者计算出人眼睛所能承受的最大信息量，建议国家通过立法来限制眼球争夺战，但遭到商家和各界人士的一致反对，议会最终否决了提案，人类宁可慢性自杀也要捍卫眼球的权力。

论战激烈进行时，那些商人、企业家、发明家也没闲着。他们也从中嗅到了豆大的商机。各种解决方案和新发明源源而出。一种叫作斯威汀的智能眼镜渐渐独占鳌头。

斯威汀工程师发明的眼镜是一种两眼功能不同的差分式眼镜。它的两个目镜各有自己的功能，一个目镜能自动屏蔽任何人工屏幕上的图像，在它后面，任何当时的电脑、手机、MP4等等，图像全是黑的，看不见。

另一只目镜就更神奇了。

它是智能的。它可以根据携带者的心理和生理状态，以及欣赏习惯，有选择地让携带者看一点东西，其阈值低于疲劳值。

斯威汀眼镜使人的两只眼睛分了工，各自承担不同的任务。

于是500年前人类的两只眼睛开始了不同的进化道路，一只眼睛专门处理日常生活，另一只眼睛负责处理海量信息。

为适应一只眼睛的信息处理，人类在自己大脑中植入了各种硅的和生物的芯片，大大提高了处理效率，结果容量大增，所有的人都可以分享别人制造的各种信息了。

为了包容这些人造设备，圆的头颅骨已不适用。于是，有医生和技术专家把负责右眼的那部分头骨折腾大，就成了今天帕塔亚人的样子。

考古发掘和文献记载都证实了人类确实经历了左右眼和左右脑大分工的过程。人类渡过信息爆炸造成的眼球危机后，又能顺利的发展了。

吉娜和米林利用自己的知识、资料和推理能力回溯了这一过程，感慨万端。

“你真聪明。”

“Kiss me！”

吉娜躺在米林怀中，继续看那本纸杂志。越看她就越感到不对劲。

“米林，女老祖宗的胸、腰、臀部怎么也和我们这帮美女不一样。我想，这纸文物上的女人是当时的标准美女吧。”

“你们女人的事你去想吧。”米林拿了些食物，就着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吃起来。

客厅内安静素雅，墙壁呈豆黄色，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我明白了。”吉娜一边说，一边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她仿佛恢复了一种遥远的人类本能。她恍恍悠悠地站起来，一只信息眼的光芒黯淡了。而另一只生活眼却炯炯有神。

“那个叫作达尔文的人还提出了退化论吧。反正进化与退化是一回事。自从技术革命以来，女人对孩子的付出就越来越少。各种人造乳品，各种育婴机器人到处都有，女人不用乳哺了，也不太会生孩子了。乳房就退化了。开始时还弄些硅胶填在里面混骗男人，后来索性连这些也免了。没有乳房，臀部也退化了。我们与男人区别不大了。”

吉娜的声调透着深深的伤感。

突然，她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

“吉娜，你去哪里？”米林急切地问。

“我去找一个朋友，他会一门古老的技术。我要照这杂志的样子，变成一个20世纪的美女，气气帕塔亚的美人们。”

吉娜扬了扬手中的古纸杂志，一溜风地跨入院子里。帕塔亚的阳光和风中的充足氧气一下子抓住那本杂志，一股灰烟升起，古纸张变成细碎的粉尘。被隔绝了几百年的自然力，一下子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吉娜，你——”米林的手臂在空中留停，仿佛在召回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