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十六章

 何宝荣感觉到这个暴雨天应该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的，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珍珠念完一段文字后，暴雨非常不识时务地演变成细雨了，珍珠拿起墙边的油纸伞往门外走去。

这让何宝荣很失望，他希望这个暴雨永远都不要停歇，让珍珠就这样一直念下去，然后他可以一直看着她在灯光中的剪影，甚至他希望珍珠无法离开，一直到深夜，他们到时候会无奈地看着窗外的大雨，珍珠会说我回不去了，晚上就跟你一起住好吗？

但显然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珍珠慢悠悠地回来了，带来了几个菜，二话没说就到他的厨房里动了起来。而他非常识趣地在镬灶前烧火，这份打杂的工作今天显得特别悠闲，因为平时他都是要两边忙活，一边烧火，一边炒菜。

吃饭的时候他很沉默，珍珠问他为什么，他嘿嘿傻笑着说：“你做的菜太好吃了，我根本顾不上说话。”

珍珠一听这话，害羞地低下头，慢慢地咀嚼着。

何宝荣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他知道她对他有点意思。

但他又想，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怎么能做出一些错事呢？

珍珠突然问：“ 何老师，你说我们能不能改变命运呢？”

“什么叫改变命运？”

“就是……就是说比如家人一定要你这样那样，如果你接受了他们的安排，那就过他们想要的生活；但是要拒绝呢……”她又停了下来，听得出来，她说的是自己的事情。

他顺着她：“如果拒绝了，那父母肯定会很难过，严重的话会跟你翻脸。”

“那翻脸的最严重后果是什么？”

“赶出家门。”

珍珠楞了一下：“我爸妈应该不会赶我出门吧？”

“这……我也不好说。”

她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一放下筷子就说：“何老师，我先回家了。”

他也赶紧起来，她到了门口的时候说：“我爸要我嫁给他战友的儿子，黎耀辉，你认识的。”说完就大踏步地朝外面走去。

他靠在门上，目送她在微微细雨中远去，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就好象戴望舒诗中所写的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姑娘，在雨滴里走过，好象一幅画，她就是画中人。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有点变大，他有点失落，刚想扭头进去，突然一记闪电在眼前划过，世界突然亮了一瞬，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迎面走来，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黑白无常的幻象，他的背后顿时冒出冷气，恐惧感再一次吞没了他，他想凄厉地狂叫一声，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知道“黑白无常”走到了跟前，奇怪地看着他，他顿时泄了气，什么黑白无常，竟然是两位同事，穿黑衣服的梁春，穿白衣服的江小磊，梁春笑着问道：“何老师，你怎么靠在这里看风景啊？”

何宝荣松了口气：“我是在等你们啊，你们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江小磊：“我们去新华书店转转，结果一场大雨让我们回不来了，你看，我们都成落汤鸡了。”说罢他还使劲地甩了甩头，头发上的水滴向四周飞去，何宝荣赶忙一躲，笑骂道：“我的衣服可是干的，死鬼！”

江小磊边走边笑：“就是因为干的才甩你的。得了，我们得做饭了。”

他们俩的宿舍在最西面的两间，而何宝荣的在最东面，也是可以打开窗直接看到校门口的一间。

目送他们进宿舍之后，何宝荣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刚才被所谓的“黑白无常”吓了一跳，他的脑子异常清醒。他必须要分清楚自己的角色，他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23岁的年轻人，而是来自二十年后的自己。虽然他身处在1983年，但他绝不能忘记2008年的一切。

他又没有一直保持着将来的记忆，他发觉自己的脑子就是刚才特别清醒，前几天还是比较混乱。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在医院里还记得将来的，但回来一场暴雨又让自己忘记了，今天下午在黄石水库差点被淹死的时候，他回忆起来了，一直到现在，他继续保持着这个记忆。

他有点恐惧，万一他又忘记了怎么办？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写下来。

没有半点迟疑，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他开始了奋笔疾书，一直到东方发白，他将纸张折好，塞到枕头里，然后开始沉沉地睡去了。

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忘记。生活还是一样地过了下去，两个月后的一天，阳光灿烂，但深秋的风吹过来却显得异常寒冷。

何宝荣又做了两个月的老师，期间他没有任何关于黎耀辉的消息，其实他很想黎耀辉能来看望自己，然后自己跟他道歉。因为至少他现在是无辜的。但当他继续想下去的话，就非常痛恨黎耀辉，因为是他造成了自己将来的家破人亡，而且他跟自己喜欢的珍珠要结婚。这时候他的头非常痛，有一天他上课的过程中一闪念之后就楞在了讲台上，下面的学生见他楞了两三分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最好还是班长晓慧大声地喊：“何老师！何老师！”他才回过神来，结果全教室哄堂大笑，晓慧又大声喊：“静下来，静下来！”

我是回来改变将来的。

但我改变了什么吗？

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我难道要在这里重复过一下我当年的人生吗？

除了在黄石水库跟黎耀辉闹翻之外，其他的事情几乎跟当年都差不多，按部就班地发生了。

也只有每一件事情发生后，他才想起来，这事情好像是发生过一次的。

是的，发生过的，肯定发生过的。不然我脑子里也不会产生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