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枫(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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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驱车从老远的地方,来这偏远的山村,只是为了看这棵老树。
树太老了,已长成了铁,纷乱的枝头都是秃的,仿佛小徒弟一不小心,把铁条敲断了的样子,树干太粗壮了,已不像是园形的,而是一整块巨大的钢砣,小徒弟的力道也不够,也懒得加工,就是原样的,往地上一垛,在一米高的时候,打成几个叉,向上。树已没有了其他颜色了,从枝到干全部是黑的颜色,枝头的叶子是稀疏的,点点的绿和树的全身相比,还是掩饰不了黑的主体。
这老树可能是小徒弟打了,技法生硬,笨拙。
老树旁边还有其他一些年轻的树,它们线条流畅,枝桠分明,一看就知道是技术娴熟的老师傅打的。
师徒两人的作品就这样矗立在村头,当时,老师傅看了徒弟的作品,肯定很失望的,训斥了他一顿,一棵树被打制成这样,浪费了铁,白教了你一场。小徒弟望着师傅打制的树,肯定羞愧得无地自容。
而今,一批又一批人来,看的却是小徒弟的作品,老师傅的作品却被冷落了。老师傅要是知道结果是这样的,肯定会大惑不解的。我要给师徒两人的解释是,小徒弟打制的树,符合了我们现代人心灵的镜象,是独立的,而老师傅打制的树,是商品。但一个人的镜象是孤独的,却有亏损的危险,而商品是复制的赢利的。
小徒弟打制的树,现在已成了县重点文物了,并在树下立了一块碑,上面刻着:“此枫植于宋代,成于元、明、清,已有千余年。它一生屡屡遭难,火烧,惟它不焚;被伐,枝丫处流血;雷击后,焦黄复青。人近树三匝,一年吉祥,故名‘神枫’。自然万物皆有灵犀,人们常抱大树,素有伟丈夫自感;仰望高枝,又生后来居上,高风亮节之瑞;环视四周,春意盎然,心旷神怡,其喜洋洋者矣。——广德县唐流村。”
碑上了了数字,把一棵老树神圣化、人性化和自然化写得栩栩如生。
一棵老树立了千年,便有了超自然的力量,村子里逢年过节大事小事都要到树下烧几炷得,许几句心愿的,这样心里才能平静。
前几年,老树被一阵炸雷从树顶劈开,长长的裂隙,似乎要把大树从中间一分为二,人们见此情景,都想老树肯定难逃一劫了。人们在树腰上系了一道红绸布,日日祈祷,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老树却慢慢愈合了,春天又蓬发出生机。
我们慕名而来,一进村头,老远就看到老树了,老树仿佛笑容满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们先是站在远处仰望,阳光从树枝间射下来,更增添了老树的伟岸,老树植根于大地,但枝头直指天堂。然后我们又走近了,用手抚摸,手掌在树干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滑过,这一刻,我的心灵和树仿佛瞬间被接通了。
——你是我心中的那个人啊,寻觅了那么久,哦,你原来藏在这里。
——你是我心中的那个佛,我满身尘埃风尘扑扑地赶来,想得到你的洗涤。
——你是一架梯子,把千年的岁月,和现在的岁月连接到一起,多少人来到它的面,“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你是那个老人司马迁,虽然你被处以腐刑,但你经受住了奇耻大辱,你的年轮里有项羽本纪、陈涉世家、刺客列传……
然而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棵树。米沃什说:“我不想成为上帝或英雄,只是成为一棵树,为岁月而生长,不伤害任何人。”
大家在老树前看了一会,就嚷着要去赶下一个景点了,我想在老树身边多待一会儿,但终是集体行动,我们走了。然而老树是不移动一步的,它会永远站在自己的位置,坐看云卷云舒,内心平静无痕。
2014年3月31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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