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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2/large/4bb7511egw1f1qeg5x0ewj20da0dft9q.jpg /王文华" TITLE="智齿和高跟鞋 /王文华" /> 她第一次收到大老闆的简讯时,吓了一跳。
「你今天的红色高跟鞋很好看」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如果写在佈告栏,像团购的广告。但写在她手机,像性感的内衣。
她根本没发现他注意到了她。他是她老闆的老闆,除了在新生训练时过来训过话,从没正眼看过她。有一次她在电梯中看他走进来,礼貌地对他微笑。他没有反应,继续讲手机。
所以当她收到他简讯时,一时不敢回。
她在公司尾牙上看过他老婆,是大家闺秀。他们在同事起哄下接吻,是模范夫妻。
她没当过第三者,对已婚男人也没兴趣。但她回了简讯:
「谢谢。」
怕太冷澹,又回了第二通,而且是问句:
「会不会太高了?」
这个问句,开始了他们的偷情。
他到国外出差,为了带她,编了个理由也带她的直属老闆。三个人住三间房,夜裡只有两间有人睡。
回来后在公司,他仍然装做不认识她。两人都会出席的大会议,他刻意不看她的方向。她很难把他在主席台上低沉的嗓音,连接到那晚的呻吟。
他们约会像是工厂的生产线,他定出精准的SOP:
她不准搽香水,免得他沾到她的味道。
她先去旅馆check in,付现金,在房内等待,把窗廉拉好。
他一小时后才到,东张西望后敲门。进门后第一件事,确定两个人都关手机。
结束后他冲澡,洗掉她的头髮和细胞。
走之前他亲手把两个人手机内收发的简讯和通话记录,全部删掉。
他走后,半小时后她才能离开。
这样的SOP让她觉得自己是瘟疫,不是情人。是行李,不是女神。
于是有一次她在他穿裤子时挑衅地问:「又不会有狗仔队拍你,我们为什麽不能一起离开?」
他转头瞪了他一眼,突然从求爱的男孩,变回威严的主席。
他们的「默契」,事实上是他的命令,是:
她不准打电话给他,只能等他电话。
而他电话打来后一小时内,她必须使命必达。
有一次她跟朋友吃饭吃到一半,他叫她去「工厂」。她匆匆离开,在那等了一整晚,他都没有出现。
「昨晚是怎样?」
开大会,他在台上她在台下,她故意在此时传简讯给他。
她看到他拿起手机瞄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放下。
那晚他们在旅馆中大吵一架,她说话冲了些,他冷冷地说:「你这是对老闆讲话的口气吗?」
她跟老闆偷情,偷到的是人性的扭曲。所有的上班族都要看老闆「脸色」,她看得最彻底。
在旅馆中、被子下,她看到他的脸从办公室的刚毅变成狰狞,听到他的声音从大老闆变成小弟弟。公司的老虎,床上一样是獐头鼠目。他是她主管的主管,但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她知道自己主控着一切。
但他恢復地这麽快,结束后立刻可以变回老闆。有一次他从浴室走出来,竟然叮嘱她回去赶快把PowerPoint做好。
他离开,关上门。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这件行李,送错了机场。
他要的只是她的身体,那她要什麽?
他对她的态度很明显。那她呢?
她爱他吗?他们从没谈过恋爱,连坐下来吃顿饭都没有。
她要他的钱?他们从来没有金钱交易,连开房间都是她付现金。
她想升官?他保护自己滴水不漏,绝不会为她做出惹人非议的决定。
还是她只是纯粹享受性爱?但谁愿意为那几秒,不断地等待和煎熬?
她要的是什麽?
她不是爱玩的人,她只交过三个男友,年纪都跟她差不多。
她有过经验,但都是爱上后的激情。不是像现在这样,执行专案式的冷静。
她为什麽要随传随到?
一开始是好奇,接下来很刺激,后来是习惯,最后只是没有别的约。
稍不清醒,烂桃花就开。还说服自己这是缘份,相信自己才是对方的天命真女。
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她被捲入这段关係,像被莫名加入一个群组。然后完全陌生的人,开始对她丢贴图。
错爱,有时候只是因为有一方没有抵抗。
过年时他带老婆小孩出国,她在家中闷到发慌。她明知这不是爱,但就是受不了突然长时间没有他。她坏了规矩,主动打电话给他。
他手机响了两声后关机,像在表达抗议。她连续传了三封简讯,写得都是「回来陪我好吗?」。两天后他回了:
「不要逼我做重大的决定」
同样是十个字,但跟一个月前的「你今天的高跟鞋很好看」,是天壤之别。
过年后回来上班,他不理她。她常一边影印一边看着他的办公室,他假期晒黑了,在电话上仍然笑得意兴风发。
她的直属老闆叫住她:「你怎麽了?过完年后回来精神不振、邋里邋遢?连大老闆都跟我抱怨了!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
这话突然把她点醒。原来他不是不理她,而是开始了切割计画。
好吧,那我也陪你,玩到最后。
她恢復性感的妆扮,穿上红色高跟鞋。不再偷瞄他的办公室,不再等他下班才敢离开。两个礼拜后,她收到他的简讯:
「今晚老地方」
她故意不回,然后他又传了一次。
「晚上老地方。下个月带你出国。」
她赴约了。他没有改变:一样的SOP,一样的疏离。开始时一样叫她关机,结束后一样忙着冲洗。
她躺在床上,冷静地起身。
她从皮包中拿出手机,开机。
她穿好衣服,走进浴室。正在淋浴的他转过身,防卫的表情彷彿这是会议室。
然后她用手机,拍下他的裸体。
她转身走了,把他留在旅馆付帐。
一小时后他打来骂她,她听了两句就挂掉。
他发狂地一直打,把她的手机打到快没电。
然后,她传给他最后一封简讯:
「不要逼我做重大的决定」。
她笑了。这是她跟他在一起,唯一的一次微笑。
她走在台北街头,腿和手机,同时没电。
她在街角坐下,路人看着她,「小姐,你还好吧?」
她对路人笑笑,踢掉红色的高跟鞋,那双鞋滚到斑马线,燃烧起来。
她满嘴鲜血,都是高跟鞋的颜色。像把一颗腐朽的智齿,连根拔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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