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海的第一晚没去外滩,也没吃齐辣。我坐在赵同客厅,几秒钟就睡着了。赵同晚上八点多来电话,说临时有事,要我自己到外面解决。
“楼下有一家咖啡厅,鲔鱼三明治很棒,还可以无线上网!”
“我大老远跑到上海来无线上网干嘛?”
“你偏好‘有线’上网也可以,附近有网吧!”
“我根本就不想上网。有线、无线都不想。”
“不想上网就看电视,我装了两个小耳朵,台湾的节目、菲律宾的球赛,应有尽有。晚一点我回来,带你去吃宵夜!”
“不用了,坐了一天飞机,我好累,我先睡了!”
我走到楼下,在便利商店买了一碗泡面,回到赵同家煮。我很多年没吃泡面了,没想到竟然会在上海开戒。
吃完泡面,没有睡意。赵同的公寓楼层高,四面密封,晚上静得像兵马俑的坑道。走到落地窗前,明明可以看到下面街道上的车你争我夺,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寂静让我害怕。我打开电视,看到台湾的新闻,内容跟我昨晚在台湾看的完全衔接。我虽然没上网,却感觉仍紧紧地黏在网上。
我一时慌了,拿着计算机出门。
我走到赵同说的那家咖啡厅。
“先生好,点些什么?”
“来份鲔鱼三明治吧。”
我坐到落地窗边,窗外的车变得真实。透过厚玻璃,我可以听到他们的焦虑。不,我听到的是他们焦虑,还是自己心里的声音?
我是夹在三明治中的鲔鱼,无处可去。
我打开计算机无线上网,进入MSN,想找小蕃茄。
“到了吗?”小蕃茄劈头问。
“到了。”
“住哪儿?”
“朋友家。”
“朋友家在哪儿?”
“镇宁路。”
“唷…..老外住的高级区!听说小齐住那里。”
“你也叫他小齐?”我狼狈地问。
“大家都这么叫啊。嘿…..”她迟疑了一下,像要公布一则重大消息似地说,“明天见面吧!”
认识半年,虽然早约好要见面,但一下子定在明天,我还是措手不及。
“好啊。”我故做镇定。
“早上11点,在滨江大道。”
“滨江大道在哪里?”
“你坐地铁到浦东陆家嘴,下来一问就知道了。”
“坐地铁到浦东陆家嘴……”我拿笔,记下,“‘陆家嘴’怎么去?”
“你到地铁站一问就知道了啦,”她不耐烦地说,“‘滨江大道有个Starbucks,我们就约在Starbucks外面的河边好了。”
“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是你?”我问。
“我会认出你。”她说。
“你又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我?”
“如果你以前跟我说的事都是真的,那你挺好认的。”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跟你说的事都是真的?”
“没关系,那些事若不是真的,我一眼认不出你,那我们也就没有认识的必要了。”
“听起来主导权都在你手中。”
“没办法,这是上海,我有主场优势。不过你别担心,如果我真的认出你来,那表示你可以信赖。下一次,我们约在台北。”
“可是但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不能玩猜谜游戏了。”
“你放心,我造型多变,你猜不完的!”
这番话,让我不相信她只有二十岁。
计算机哔哔地叫,电池快用完了。
我翻翻包,忘了带电源线。
我失去了电源线,接下来只好靠残余的电力,踽踽独行。
那晚,计算机睡着了,我却睡不着,反复猜想小蕃茄长什么样子。赵同一夜未归,没想到我来上海第一个见到的,竟是一个我不知道性别年龄的人。
(《我的心跳,给你一半》已由北京作家出版社出版,各书店均可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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