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人节(之一)

王文华

情人节快到了，我想起过去的情人节。

其实，我不是一个「浪漫」的情人。

我也曾约女生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当我捧着花，透过蜡烛献给她时，我的袖子被烛火烧了起来。惊慌之际，我弄散了花、推翻了水、打破了玻璃杯。那晚以灾难收场，第二天再打给那女生，她就变得很忙。

后来我再也不出去吃烛光晚餐了(甚至很少穿长袖衣服)。除了嫌自己笨拙，另外也觉得：男生在情人节送名牌礼物或五星级大餐，其实是很偷懒的做法。因为你把爱的工作，交给那个品牌或酒店。没错，女生当然也会高兴，谁拿到名牌不高兴？但她不会「喜极而泣」。过一阵子，你送的名牌和别的男人送的更贵的名牌通通混在一起，你的爱也被别的男人的爱比了下去。

为了不陷入和情敌的混战，我给自己订了高标准：就是在情人节，一定要把女生「弄哭」才行！

这多变态！

听我说。这个「弄哭」，就是让她「喜极而泣」。能让人「喜极而泣」的东西，是外面买不到的。能让人「喜极而泣」的东西，要为对方量身打造，并且亲手献上。名牌或大餐只要花钱，你可以买，别人也可以买。真正的量身打造，是了解了对方物质或感情的需求(最好是旁敲侧击，而不是直接询问)，然后以创意的方式满足他。

我曾经喜极而泣。这要从电影明星吴倩莲开始说起。我从高中时就喜欢吴倩莲，那是她还没出道，名字是吴「茜」莲。她读台北的「中山女中」，我因此甚至对整个中山女中的女生都有一种迷恋。奇怪的是，我在高中时期，或后来长大之后，都没有跟中山女中或中山女中毕业的女子约会过。

直到我30多岁，认识一名女子，她也30多岁了，并不是中山毕业的。她知道我年轻时的迷恋后，常取笑我。比如说我们走在街上，看到穿着白衣黑裙中山制服的女学生，她会说：「约她出去啊！」约她？以我的年纪，大概只能约她的老师。

那年情人节，她到我家找我。我听到电铃，打开门，竟然看到：

30多岁的她，穿着中山制服站在门口。

她说：「走，我们去约会。」

我掉下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瞎掉」的感觉。但从那天起，我「看得很清楚」，这是我要的女孩。

那个情人节，我们没花半毛钱，却过得很快乐。那套制服顶多100块人民币吧，却是我看过最「名牌」的衣服，花多少钱都买不到，仿造技术再高也做不出来。

那是我要的名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