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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对整洁

(2022-04-22 07:51:57)
分类: 杂文

邋遢对整洁

云对雨,雪对风,大陆对长空,赤日对苍穹,邋遢对的是整洁。邋遢与整洁,比较而言,在不同领域竟能两两相对,举例说明。

《古今概谭》说王维根性清净,五蕴皆空,“居辋川,地不容微尘,日有十数帚扫治。专使两僮缚帚,有时不给”。王安石则邋遢,《宋史》述其“衣垢不浣,面垢不洗”。《石林燕语》说王安石“性不喜修饰,经岁不洗沐,衣服虽敝,亦不浣洗”。天公开玩笑,王夫人吴琼却“性好洁,与公不合。公自江宁乞归私第,有一官藤床,吴假用未还。官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公直跣而登床,偃仰良久。吴望见,即命送还。又尝为长女制衣赠甥,裂绮将成,忽有猫卧其旁,夫人将衣置浴室下,任其腐败,终不与人”。一个极邋遢,一个极整洁,二人自是不和,却还生育有二子二女,引得众人蹊跷。

《古今概谭》说倪云林“性好洁。文房拾物,两僮轮转拂尘,须臾弗停。庭前有梧桐树,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尝留友人宿斋中,虑有污损,夜三四起,潜听焉。微闻嗽声,大恶之,凌晨令童索痰痕,不得,童惧笞,拾败叶上有积垢似痰痕以塞责。倪掩鼻闭目,令持弃三里外”。蒲华一生潦倒,命运不济,生性嗜酒,疏懒散漫,人称蒲邋遢。

《联大八年》一书介绍叶企孙,“好整洁,到饭馆或是小店吃东西时,椅子至少要擦上五六分钟才坐下去。上课的时候,你每次总会看见叶先生带着一个个的小包很整齐的放在讲桌上”。而曾昭抡恰相反,“不修边幅,有时一只脚穿袜,另外一只却没有。衣服的纽扣老是不齐全,而鞋子老是拖在脚上”。

有不在意,定有在意,费孝通评价曾昭抡:“在他的心里想不到有边幅可修。他的生活里边有个东西,比其他东西都重要,那就是‘匹夫不可夺志’的‘志’。知识分子心里总要有个着落,有个寄托。曾昭抡把一生的精力放在化学里边,没有这样的人在那里拼命,一个学科是不可能出来的。”

若朝霞举的叶企孙终身未娶,“文革”时在学生眼里,老师大体等于革命对象,期间身陷牢狱之灾,饱受摧残无罪释放后,小便失禁,双腿肿涨,背驼几成直角,浑身脏臭,沿街乞讨,众人避之不及。一个有教养的人,在没有相同教养的社会里,怎会得到尊重。衰老无声,痛苦有形,这位物理学界泰斗人物的遭遇,令人心寒齿冷。这让人联想到倪云林之死,一说临终前患痢疾,秽不可近,一说被朱元璋扔进粪坑淹死。朱元璋知其洁癖,遂让人先捆绑于粪桶之上,再投之于粪坑。多数人介乎邋遢与整洁之间,举世大才,皆有一二未必近情近理的怪癖。古人称洁癖为洁疾,是疾非疾,也需治疗,恶作剧随之而来。重病的叶企孙无人照料,昔日同事、同样单身、同样有着洁癖的陈岱孙,不畏被牵连的风险,时常送食物过去,直至其去世。孙的家中,衣物、书本甚至杯碟都摆放在固定地方,床单被罩虽旧,浆洗如新,甚至烧水的茶壶都套着针织套。

特立独行者殁,此也一例。命运捉弄人,终究是掌握你命运的人捉弄你。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宽容与否,事关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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