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日。飒飒小雨初霁。

      在村旁的小道慢行。北方袅袅的秋风，拂面而过。苍翠树木，远远近近地叠合在地平线上。夕阳漠然冷寂了许多，失却了夏的郁热。风清云淡的秋天，最适合遥望天空，漫步行走。空气是温和的，清醇的。四野郁郁葱葱的植物，茂盛得平淡无奇。经历了数年的春夏秋冬，碧绿萧瑟，越来越敬畏造化的神奇。似有神力辗转相助。

      是秋象渐渐寒凉肃杀，了无生机的悲壮呢，还是草木缓缓摇落而衰败的年华已逝呢。文人墨客多半诗曰秋风秋雨愁煞人。

      王国维诗说，天涯已自愁秋极，和须更闻虫语。乍响瑶阶，旋穿绣闼。更入画屏深处。喁喁似诉。有几许哀丝，佐伊机杼。一夜东堂，暗抽离恨万千绪。空庭相和秋雨。又南城罢柝，西院停杵。试问王孙，苍茫岁晚，那有闲愁无数。宵深谩与。怕梦稳春酣，万家儿女。不识孤吟，劳人床下苦。

      范仲淹诗说，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可是，明白天地寂然不动，而气机无息稍停。日月尽夜奔驰，而贞明万古不易的至理名言，不是就不会如此睹物伤怀了吧。相思不分阴晴圆缺。想念不会流水断阻。

      初秋轻旋的风柔声而过，还不曾扫落一叶。又一个季节逼近轮回。又一载青春要画上逝去的轮廓。又一段旅程要重整行李，负囊行走。前路，也要从下一个站点再次出发。光阴仿若轮回。生命仿若轮回。这轮回两字，沉沉落在我的心地，仿佛要砸出一个坑来。

      记得那天，知道黄庭坚前世今生读书相续的话题，我问古孩子，既然灵魂一直在，那么，记忆断灭又怎样子呢。

      他说，那是无明。

      查阅资料。我得之皮毛。无明，简而言之，为烦恼之别称。是不能见到世间实相的根本力量，是我们执取和贪嗔的根源。无明分两个部分。一念无明，包括四种：见，欲，色，有。是四种住地烦恼。一念无明是阿赖耶识从无始劫以来累积留存下来的。一念无明无始有终，是众生轮回的原因，断尽一念无明，就断了轮回的种子。

      还有无始无明，不是从众生的根尘识中来，这种无始无明从无量劫以来不与众生心相应，一直到菩萨第一次明心以后才第一次相应，所以说：心不相应无始无明住地。　

      我懵懂未知，不得其解。想再向他讨教。

      古孩子晓堤在深圳的工作，还算顺利。他发信息告诉我一切安好的时候，我正闷声不语地静坐，只因一念不得解缚。

      他信息告诉我。比如，千江有水千江月。但星空仅一月高悬。然后给我一段经文：

      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二月。善男子，此无明者，非实有体。如梦中人，梦时非无，及至于醒，了无所得。如众空华灭于虚空，不可说言有定灭处。

      何以故？无生处故。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是故说名轮转生死。善男子，空实无华，病者妄执，由妄执故，非唯惑此虚空自性，亦复迷彼实华生处，由此妄有，轮转生死，故名无明。

      我细细深思这些文字。奥义难解。那边大概在忙，等了一会儿，手机信息铃响了。他说，永断无明，方成佛道。这里，佛家讲要明心见性，极不易做到。所以，秋风落叶乱为堆，扫尽还来千百回。一笑罢休闲处坐，任他著地自成灰的诗里，便是修行于某一刻，放下偏执，了悟无明。万事万物理同于此。

      谢谢。致意。我回复了信息，不再打扰他。独自安然静默。梦里的我，置身梦外。梦外的我，置身梦里。薄弱的力气，片刻实在醒不过来，也分不清自己所处何地。前世的今生，还是来生的前世？

      轮回的渊源，又从哪里来？

      几星期后，一个安和的夜晚。晓堤在Q上，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