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工作，心境，是否适应和顺利。身体安好否。简明的问候如春和煦。这是一个微醺着所谓何来，又为何去气息的静寂又适意的夜晚。

      于隔岸相望的距离，两盏灯，两台电脑，两个异地房间，明亮着两双眼眸和眼眸里传出的专注神情。明亮着古黄字迹里传扬亘古的心理奥秘。此时，天涯泊客胜似比肩邻人。

      谈及前日话题。晓堤说，轮回的根源，是爱欲。又说，佛曰，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于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

      我捧着菊花茶，默默地盯着屏幕，看那些字在他的娓娓道来里，迅速地成片成段地闪现在眼前。房间里，荧亮的台灯默然相伴。清寂的夜空，漆黑无声。

      他继续说，种种欲望，形成一股业力，促使人不得不去攀缘，千方百计去了缘。由此反而增长了根本的爱欲。使我们在生死轮回中受累打滚。这里，佛指所言业力，博大精深。业力与阿赖耶识，是佛学难懂的理论。其理中有生命的由来，以及存在的意义。

      真是如此呢。我说，没有得到的爱，信任，物质，或者别的什么，心里总是不甘不愿停手或放弃。想要想得的念头竟至如星星之火，越来越旺，越是迫切和焦虑。

      是人的天性使然。了缘没有对错。事业的追求和勤奋。情感的等待与守望。拼尽心力达成美好愿景，未尝不值得尊敬和仰慕。

      我慢慢体会。耳边键盘的脆响，好似一曲弦乐，又若淙淙溪水，轻轻流动在不眠的心与夜晚的眼睛之间。我接着说，常例，人最爱的是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生命。

      没错。他肯定我的观点。这是欲的本体。爱欲为因，爱命为果。两者互为因果，循环不已。所以，众生爱己命之欲，最为浓烈，厚重。能量强大。

      你看这段经文，他给我发过来。圆觉经云，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众生爱命还依欲本，爱欲为因，爱命为果。由于欲境起诸违顺，境背爱心而生憎嫉造种种业。

      原来在这里。我微笑。找到了宝藏般的乐不可支。孤陋寡闻者，鱼也。站起身，在小屋走动了几步。再续热水。伸伸胳膊。低头看屏。

      他大笑。没什么。国文化蕴藏的经典，几生几世都无法一一浏览。何况，仿佛看到经年以前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前自己的轮廓，又看到经年以后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后自己的白描绘稿。不是很欣慰的事吗。

      是。路走的长了更好。眼观的远了辽阔。心知会的妙了喜悦。见他又说，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张维屏的诗里，大自然的轮回，一样蕴蓄着巨大的爆发力。

      人是自然之子，也在轮回里，也是如此。

      所以，袁枚才感慨，无情何必生斯世，有情终须累此生。但菩萨的修行，先断轮回根本。我们凡夫只做静的功夫，都做不好。

      是呢。我赞同。并致谢。这个清秀干净的男子。忙累了一天，陪着我读佛学，习惯了很晚休息书读深夜的他，让我为之敬服，挂念。

      一个人独行在成长的路途，左手的矛和右手的盾对抗和厮杀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总是不容易找到心灵的解药。一劫还一劫。一结还一结。原来，除性格所赋的缺失之外，沿途一物一景还带着命运里某些因缘因素。我释然于自己所遇的坎坷与泪奔的暗流。打理生活的脚步，轻盈起来。旋律自然流畅。一念真天堂。心持善慈惜悯的音符谱曲，总是好听的，和谐的，韵律有致的。

      关于灵魂，佛学里怎样说？稍一犹豫，我把打好的一行字抹去了。晓堤需要休息。明天，都要上班呢。安。我说。

      安。他说。我没有立刻下线休息。许多时候，浸淫在思想根须里的生长，总能给予我力量。属于一点点痴迷。次日清晨。秋日的阳光从碧空洒射下来。穿着牛仔短裙的我，把一缕长发从皮衣的拉链里轻轻松出来，走进单位的电子开关门。

      花园里的艳艳月季，依然芬芳。一朵一朵亭亭玉立。几株小小的杉树点缀其间，和近旁的冬青一起眺望远天的连绵云山。云山云海，翻滚着秋风的昭示，季节的转换，时光的动向。草木一秋的终结。

      我仅知道，灵魂，属于末那识。是有情之心第七识。